既然离别的话已经说出来,大家沉重一阵也很快释然,然后就是各种不放心,就跟自家儿女第一次出门闯荡江湖一般忧心忡忡,却按捺在心中不便表明。珍珠倒是没这么多面子上的顾虑,在帮着望舒收拾碗筷的时候,悄悄跟她有点伤感地说:“珊瑚,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你一个女孩子,脑子虽然好用,但身体太差,我给你做了个暗器,看它的效果取名叫夜虹,你带着防身应该是够了。”
望舒感动啊,这孩子真实诚。她对珍珠的暗器水准那是相当熟悉和钦佩,说用来“防身”那绝对是暴殄珍品。她决定要在走前给珍珠恶补一下做饭的功课,最起码不要在她走后一下子落差太大。珍珠没想到还有这个任务,想跑也来不及,感觉幻灭。
收集白日的虹彩需要等待机会,随后的时间里,望舒也四处转转,本想学个文艺范缅怀一番,后来发现本性难移,又给大家惹了些鸡毛蒜皮的事端。这群山林海之间晴雨多变,虹彩并不鲜见,所以一周后就收集到了,离开就在今夜了。
皎洁的月光里,除了水晶大家站在龙渊前给她送行。她穿着琥珀给的碧色清水甲,肩膀上蹲着“小黄”,脖子上挂着凤凰骨哨,衣袖里扣着“夜虹”的机匣,身上背着个包袱,包袱里是些金银、衣物,以及《九宫八卦图》和三瓶精心挑选的药物,一瓶“俱随风”用来毁尸灭迹,一瓶“落英粉”用来腐骨生肌,还有一瓶“悲酥露”能令人灵力全失动弹不得。
白银瞅了瞅她全身上下的装扮,点点头说:“很好。既然都有了,不能少了我这份。”从背后拿出一只黑铁盒子来递给她,外表毫不起眼,摸上去却一股寒气透匣而出。
望舒迟疑地打开,一把寒刃反射着月光,像是月下的一片深蓝色的薄冰,一看就是锋利异常。
“是寒水么?”糯米凑上去看了一看,点点头对望舒说:“珊瑚,大家对你真的很好。”
望舒听了这话就算不知道寒水匕是何等神器,也估摸着珍贵非常,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来。
“泷儿已经不在,留着这东西也是无用。珊瑚也算是我另一个丫头吧,给她也合适不过。”白银自言说着,声音低沉,似牵扯隐痛。
望舒刚想问问,糯米却已拿出棱镜来,在早已选好的合适的角度站好,对望舒说:“要开始了哦。”
大家于是都不再多话,等待着月虹幻相的出现。果然,随着那晶光四射棱角繁复的棱镜在糯米手上转动,水雾之上的空中片刻后就出现了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的“月虹”。虽然明知是幻相,大家却还是被这绝伦的美丽震慑,包括望舒自己。
于此同时,夜空中突然传来水晶的琴声,清扬悠远,似诉衷肠。大家凝神而听,只有望舒清楚地知道这首琴曲的名字叫《长相思》。望舒只见过水晶弹过一次,眉锁清愁,眼中云遮雾罩,与素日里清明的样子判若两人。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相思绊人心,莫如当初不相识。这首曲子里也藏着一个叹息的故事吧。可是今夜水晶弹来给她送行,令夜风如殇,也令她心下怅然。
只有糯米看着水幕渐薄,变成一道透明的珠帘时,他递给望舒那天晚上出现时撑过的那把油纸伞,微笑着说:“我没有什么好送的,就只有这个。不要淋湿生病,好好照顾自己。”
望舒感激地接过,眼角又湿润起来。她依依不舍地环视大家,又看看这里的山林草木。不知不觉,到了离开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已然成为她的一个“家”。
“快走吧。幻相很快就会消失的。”糯米提醒到。
望舒于是下定了决心撑起伞头也不回地说了声“再见了”就冲进了瀑布。半分钟后,巨大的水帘在身后听上去又覆压下来,轰然水声再次响起。
望舒站在幽微灯光的隧道腹地里顿住了脚,这里比她想象中的要干燥许多,山体墙上似乎燃着松明油脂一类,如此长明,估计可能不是寻常之物。既然已经出来,也无其他可想。她紧了紧包袱,定定神地走了下去。
也不知在这山腹中走了多久,望舒终于看见一个通向外面的洞口,星光和凉风鱼贯而入,她钻出洞口停了下来,在陌生的高离地界上轻轻呼出一口气,歇息了片刻,便往山下的方向走去。走了百米左右的距离,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看,把她和那个传说中的“自在楼”划分成两个世界的洞口湮没在恣意生长的野草丛中,像是从不存在。于是她转过头大步前行,再不回头。
按照糯米指示的归途,她最好先到高离的集市上雇佣到一辆马车,一共要穿过高离、遂远两个郡国的地界才能到达碧罗,虽然望舒对马车有着厌憎的心理,但几百里的路程没有马车是很难回去的。
天光熹微的时候,她已经从山上下来穿过村庄来到了一个小集市上。马车雇佣的比她想象中顺利,赶车的是个看上去精神奕奕的老头子,一脸皱纹褶子,阅历丰富的样子。他自称姓田,望舒便喊他田伯,许了他很好的报酬,田伯也痛痛快快应了。一个晚上奔波的睡意和劳累袭来,望舒就钻进车厢里倒头睡去。
日上三竿的时候,望舒才悠悠醒转,掀开帘子一看,只见是在一片树林里穿行。望舒叫了田伯停车暂歇,用了些水和食物,问问田伯走了多久到了什么地方。
只听见一阵树叶如雨哗啦啦地乱坠声,从不远一棵红叶树上跳下个小姑娘,年纪和望舒相仿,穿着杏色碎花的裙衫,最惹眼的还是腰间一把精致的剑鞘,剑鞘末端拴着的不是流苏或佩玉,而是两根长短不一的白羽。
小姑娘欣欣然向着马车走来。“是素羽的人呢。”田伯压低声音对望舒说。
“你们要去哪里?”小姑娘站住了脚,打量着两人,一边利落地问。
望舒本不想多事,无奈小姑娘接着说一句话差点把她噎到:“告诉我你们去哪里,如果顺路的话我可以考虑不打劫你们。”
望舒心中一阵激荡,这话风格说得太像自己了,倍感亲切倍感亲切啊,当即站了起来。
小姑娘误以为她激动,又皱眉添了句话说:“识相的就赶紧走吧,马车留下。”
“女侠去哪里不妨告知,没准真顺路呢。“望舒好笑地说。
“试剑大会谅你也没听说过,本姑娘懒得跟你啰嗦,还是赶紧走吧。”小姑娘不耐烦地挥手赶人。
“哦?巧的很,我也正要去碧罗。”望舒耸耸肩膀笑着说。
“真的?”小姑娘不相信,“不信你问他。”望舒指了指赶车的田伯,田伯点点头。
“怎么搞的,第一次打劫就遇上个顺路的……”小姑娘脸色有些悻悻,嘴里咕哝着,似乎因为打劫受挫而有些郁闷。但她很快就正了脸色,摆出一副高傲的样子,大咧咧地爬上车,俨然和主人一样,大声吩咐田伯赶路。
看着这鸠占鹊巢的嫩主儿,田伯看向望舒用目光征询。
望舒点点头说:“那就捎她一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