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具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童尸体,她左手的食指断裂,额头的表层绽开露出森森白骨。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在那张长着巨大肿瘤的脸上,有几只蛆虫从鼻孔里钻进钻出,然后越来越多,从嘴里耳朵里眼睛里,粘稠的尸液顺着肿大的脸颊慢慢的往下滑落。
虽然尸体的面容已被蛆虫分食了不少,但右脸颊上的残肉明显往外拱出许多,是颗肉瘤,经过仔细分辨,我确定这具女童尸体正是徐林的女儿小美。
我忽然觉得自己被徐林欺骗了,很愤怒。我几乎是有些失去理智的先拨打了徐林的电话。可是,他的电话却已停机。冷静了一会儿,我报了警。十分钟后,两辆警车赶到。一辆警车里下来的是带着器皿及一些设备的法医,他们一下车就奔到盒子旁开始对盒子里的尸体进行拍照检查。另外一辆警车里下来两个人,一个年轻警察走在一个身形微胖的人后面。他们先是看了一下现场,然后走到我们这边。体形微胖的中年警官走到我面前并向我出示证件:“我叫韦一凡,县公安局刑侦队队长,想问下是谁报的案?”
“我。”
接下来,我慢慢的开始向韦警官讲述了一个月前在徐林手上买房的经过,并把他们带到二楼的电脑房里打开了那个视频。大家几乎是屏住呼吸的看完了那段捉迷藏的视频,看完之后,韦警官点燃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眉宇紧锁。
大家也都在思考。
“他为什么要把他女儿埋在花圃里?”张思同自言自语的说。
“我想也许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埋不起,要知道现在一个墓地的价格包括丧葬火化的一系列费用是很高的。第二个可能,是他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何伟说。
“为什么啊?死人很正常啊!”林雪问。
“怕就怕不是正常死亡。”何伟说。
大家全都看着他,也懂张思同话里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何伟接着说:“我想,可能是徐林自己杀了女儿。”
林雪惊讶着说:“不会吧,虎毒都不食子。什么原因可以让一个父亲杀死自己的女儿?”
何伟说:“你们有没有看清那具尸体的长相?她的脸上有个巨大的肉瘤,而且从蛆虫钻进钻出的量来看,她的脑袋是碎了的,所以我相信,她死前的头部遭受过重创,或者她就是被人为撞死的。”
大家又安静了下来,内心却不能平静。
谢雨珊也许又想起了那具尸体,又开始想吐。
林雪说:“你是说就因为他女儿长了一个瘤子,他就把她杀了?那他太丧心病狂了吧。”
何伟摇了摇头,说:“也许他是不想让女儿痛苦的活一生。”
何伟的分析不无道理,就像我们看过的一个新闻,一个丈夫因妻子变成植物人以后拔了她的氧气管,目的是出于爱而不是恨。
“好了,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以前,不要胡乱猜测。”韦警官说了一句何伟,接着又对我说:“你有没有联系过徐林?”
“房子过户的时候联系过,那时电话还能打通,但是刚刚在你们没来之前,我打了一个电话给他,可是停机了。”我说。
“看来只好去一趟青山精神康复中心。”韦警官深吸了一口烟,用自己随身带的U盘拷贝了一份电脑里的视频,然后问我:“电脑里的视频还要不要留着?”
我还没说话,小玲大叫:“删掉,删掉。”
下楼回到院子,法医们把装有尸体的盒子盖上盖子放进警车的后备箱里,韦警官安慰我们,让我们不要胡思乱想,让我们相信警方会尽快的调查清楚,然后互留了电话,并约好下午会来带我去青山精神康复中心去找一找徐林。
快到中午的时候,天色大变,暴雨如豆般从天空倾洒下来。
中午的那顿饭大家吃的都很勉强。雨停之后在何伟和张思同的帮助下我把竹子种到刚刚被翻出尸体的花圃里。看的出何伟他们是想留下来陪我,我硬是开玩笑的说没有那么多房间给他们住,让他们都回去。因为我不想让他们被这里发生的事影响心情,尽管从他们惊恐的表情里可以看的出已经受了影响。看着他们离去时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像是在诀别!最令我担心是,小玲还在恐惧中!
也许,她也想起了我开过的那个花圃底下埋着人的玩笑。
下午两点左右,雨已停,空气中却仍然潮湿闷热。
韦警官如约来接我,驱车前往离县青山精神康复中心。我们先在康复中心的登记处调查了近一个多月来的登记名册,没有找到关于徐林的入院资料。后来韦警官直接带我去了康复中心院长的办公室。原来他是为了以防徐林谎填入院登记资料,他请求院长带着我们去查看这一个多个月以来入院的病人。看得出韦警官和那个姓莫的院长是好朋友,莫院长想都没想就爽快地答应了。他告诉我们,这一个多月来,医院只新入院一个女病人。
因为我看过徐林老婆的视频,记得她长得啥样,一来到那唯一一个近期入院的女病人门口,我只看了一眼就失望地摇了摇头。可是又不甘心,于是我请求将康复中心的所有女病人都看一遍,理由是说不定徐林老婆早就入院了。莫院长看在韦警官的面上,也没嫌麻烦,带着我们把所有的病房转了个遍,最后还带着我们来到病人放风区域去查看那些正在病房外的病人。可结果依然一无所获,整个医院的女病人都看完了,可以确定,徐林的妻子根本不在这里。
调查结束后,韦警官和莫院长有说有笑地站在车外寒暄,我独自坐在车上闷闷不乐,上当受骗的感觉在心间扩散,慢慢变成了怒气,对徐林的怒气。我在心里发誓,如果有机会让我见到徐林,我什么话都不说,先暴揍他一顿先。
一会儿,韦警官和莫院长示意了一下,上了车启动车子返回。他看我情绪有些不好,便安慰我,让我别去多想,说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看到车前不远处,有一个戴着眼罩的女病人和医院的一个女护理正在捉迷藏。韦警官顺手指了指她们,说让我像那个女病人学习,学习她忘记一切烦恼,学习她的无忧无虑。
我知道韦警官是变着法子安慰我,让我不要去想上午在我家发生的事,保持快乐的心情。但是怎么可能,谁家新买的房子里翻出一具尸体还开心的起来?除非真的是个神经病。
“神经病会忘记了一切烦恼,是因为她根本就不记得烦恼过,我不是神经病。”我冷冷地说。
韦警官猛然发现自己虽然一片好心,却拿我和神经病人来打比方,也觉得有些不恰当,抱歉的笑了笑,然后开车把我送回了家。
吃了晚饭我就躺到了床上,可是躺了很久才睡去,在睡去的那一刻,我忽然有种预感,自己可能会做梦。
是的,我真的做梦了。我梦见自己喘着很粗很粗的气,走在一条很长很长很黑很黑的走廊上。我听到自己呼哧呼哧地喘息声,觉得有些奇怪,我只不过是和平时一样走着步子,为什么像在做着巨烈的运动一样喘息?
这么一想,忽然感觉自己的一只脚像是被什么绊住。不,应该是每走一步都像是拖着一个沉重的东西在走。我好奇的低下头,竟然看到一个披着长发的女人趴在地上。她双手紧紧的抓住我的脚,我走动一步,她就会在地面上全身无骨的蠕动着滑出一些!
我并不紧张,潜意识里我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梦,可奇怪的是,我明明不害怕,却居然紧张的踢开了那双手,装着很恐惧的样子在走廊上狂奔了起来。感觉自己像是在配合着这个梦继续做下去。
一边奔跑一边想,我为什么要配合做这个梦?我可不可以不配合?
我从来没有试过在一个梦里会如此清醒,我甚至有了想去主宰它的念头,这样想着,心里竟然有些刺激和兴奋。
现在我想试试能不能让自己停下来,我慢慢的在心里鼓着劲想做出与梦背道而驰的动作,可是我费劲了心机,终究还是停不下来。我竟然控制不了自己,好像除了意识之外,我已经不属于自己。
真的开始紧张了!
有意识的恐惧远比无意识的恐惧要更恐怖。
该怎么办?是谁在控制我的梦?
阴谋,我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有阴谋的梦里!
终于,我看到了走廊的尽头,我想这下该停下了吧,可脚步却依旧大步的往前奔跑。
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谁在控制我的梦?都快要撞到墙了,还要让我跑,难道非要让我撞个脑浆四溢?
这时,一声冷笑声从后面传来,我立刻回头,但双脚还是不由自主的朝前跑。
回过头,我看见一张脸。这张脸离我很近,却很奇怪,就是看不清长相,只能大致从轮廓中看出是一个胖胖的人脸。
“你-要-去-哪-里-啊?”
模糊的胖脸说完就开始阴森的大笑,虽然模糊,但还是能看见胖脸大笑的嘴在夸张的张大,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工具用力掰开,上下两腭无限的扩张,最后,竟突然猛的撕裂,发出“砰”的一声。顿时,胖脸整个碎裂,充满腥味的脑浆溅了我一脸。
天呐,这是不是在预示我也将有这样的下场?
我惊恐的转过头,猛然发现墙壁就在眼前,大呼一声,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就一头撞了上去!
就在那一刻,我居然还有时间在脑子里思索,如果这不是梦,那么我一定会血洒当场。如果这是梦,那么接下来我会醒。
是的,我醒了,还没有撞到墙我就给惊醒了,此刻正毫发无损的躺在床上。
白天发生的事情完全不影响我去为刚才做的这个梦而偷笑,我很兴奋。梦是个天方夜谭的东西,可是在梦境里被揭穿它就变得没有任何意义,比脱了裤子放屁还无聊。
小玲侧着身面对着我睡着,也许睡觉前还在想白天的事,或者她正做着烦恼的梦,我看到她一脸的忧虑。
虽然有雨,但是窗外已经很亮了,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7点30分。
小玲怎么还没去上班?
我推了推她,轻声说:“小玲,已经七点半了。”
小玲闭着眼睛,眉头突然锁了一下,有些不情愿的样子。我刚想喊第二声,突然背部被人用手指戳了两下,紧接着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仿佛带着窃笑尖细的声音,“妈妈在衣柜里……”
我猛的回头。
一个长着肉瘤的小女孩站在床边上暴瞪着瞳孔死死地看着我,脸上的蛆虫正在缓慢的蠕动!!
我倒吸一口凉气,居然又睁开了眼睛,像扯线木偶一样一下子坐了起来。
竟然还是梦!
睡在我旁边的小玲正睁着眼睛看着我,看她那样子就知道是给我吓醒的。
“你怎么了?”小玲小心地问。
“什么怎么了?”我还没从梦里走出来,给人的感觉一愣一愣地。
愣了一会儿以后,我终于从恶梦的阴影里清醒过来,也厘清了正常的时间,今天是6月29日,是星期天,不是星期一,所以今天小玲根本就不上班。
怕小玲担心我因为昨天的事想得太多做了恶梦,就故意笑了起来,说做梦拉尿拉在热水瓶里,醒来还以为尿床了。小玲也笑了笑,穿上衣服下楼去做早饭。可我却还躺在床上,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做的那个连环梦。
我有一个习惯,每做完梦都会用科学的方式解释。我相信无论在梦里发生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在现实生活中都有迹可寻。比如梦里的那个走廊其实就是学校女教师二楼宿舍的走廊,因为我和何伟他们经常会跑去那里打牌所以很熟悉;那个拖住我脚的女鬼,虽然没看清脸,那造型却和我记忆犹新的一部恐怖片里面的女鬼一样;至于那张到最后暴裂开的胖脸,虽然我没什么印象,但我肯定现实生活中的某个时刻看到过。因为人有时候不可能记住任何看见过的事物,但哪怕是只扫过一眼,也可能在潜意识里记住,影射到梦里。至于为什么会梦到那个肉瘤女孩,很简单,自从昨天以来,她占据着我大部分的思绪。
把这些因素连接起来,就可以将梦解释的清清楚楚。
第一个梦在极力营造恐怖却故意让我以为自己知道,让我掉以轻心不去防备。这和许多惊悚鬼故事一样,开始平平淡淡的让你觉得没意思,或者搞的像是在你预料之中,可它总会在你最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给你一下。所以第一梦是来为第二个梦做铺垫的,那个小女孩才是这次做梦的关键。
就在我感到有些轻松地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了小玲的惊呼!我立刻跑下楼。看到客厅里的小玲脸色非常苍白,离餐桌很远眼睛却惊谔的望着餐桌上的手机。看着她很害怕的样子,我忙问:“什么事?”
“短信……是她发来的短信!”
她?她是谁?
我拿起小玲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极其诡异的号码,144444444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