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卢本来是鸿运高照的。
往日里,不出南区、不走个十里二十里绝难有生意可做的。以至于他在这个广大的范围内很吝惜自己的喉音。既然喊了没有用,那干嘛要喊呢?找累不是。
所以,他和往常一样,专心致志地骑车赶路,寄希望于千里之外。
就在这时,有人喊他:师傅,磨刀咧!
老卢咬了咬舌头,确认自己不是梦游之后,跳下了车子。
不远处,川妹子饭店的王老板正挺胸凸肚的拿着四把菜刀站在门前。
他赶紧推车子点头哈腰地靠过去,热情的打招呼:老板发财啊!
王老板笑着点头:同发!同发。
好一对温良恭让的主顾。
王老板手上拿的四把菜刀都是一号刀,超大的那一种,这种刀主要是切割肉食的。可他手上这几把刀别说是切肉就是切豆腐都可能有问题,光秃秃的,分不清哪边是刀口哪边是刀背。
刀没有刃,不一定是用刀的粗心马虎,也不一定是饭店的生意好。很主要的原因可能是来自磨刀师傅。
磨刀的行内有句话说:会磨刀的一个小时三把刀,不会磨刀的三个小时一把刀。王老板的菜刀极有可能是那些会磨刀的师傅积累下来的成果。
所谓会磨刀的是指那些磨刀界的精英。(这是好听的说法,难听的叫做老油条)精英们磨刀,总是将刀放的比较陡峭,与磨刀石的夹角通常是七十到八十度,一反一正,擦几下刀锋便出来了,锐不可挡,吹毛断发,随便碰一下就得挂彩。但这种刀锋不耐用,两三次过后就钝了。锋口浅怎么会耐用呢!
不耐用你也没办法,磨刀的走了能有什么办法呢!
不会磨刀的是指那些初入道的新手(这是好听的说法,难听的叫雏伢头)由于是初入行,没被污染,他们还怀揣一颗纯洁的心。磨刀时会把刀面放的比较斜,一般都在四五十度左右。刚开始磨的是刀唇,刀唇磨下去后才会出刃,其后才显出刀锋。这样磨出来的刀刃深锋利,经久耐用。
但是,被老师傅看到肯定会报以怨恨的:这小子纯粹是吃饱了撑的!你这样磨,他三个月五个月都不会磨下一次,都这样磨,大家****都没有地方找去!雏伢头……
这几把刀也可能是因为王老板小气。虽然比例较小,但也不乏这种可能。一般的情况下,磨匠在开磨之前都会先问上一句:开不开刃?
开刃就是用戗刀把刀唇戗掉,加深刀口。
戗刀像不规则的英文字母“K”,刀口是用特种钢冶炼。戗普通钢基本上不费多大力气。不过,既然用了肯定会有磨损,肯定要加磨损费,一般都是加两块钱。
用刀的人大多数都不愿意加,因为他们发现加两块开了刃,也不见得经久耐用,也就是多个三五天还是钝掉,既然没有用,干嘛要多花那两块钱呢!
这几把刀可能还是怪磨刀的人。他们的确戗是戗了,也开了刃。但在开刃的时候留了一手:持戗刀时往刀口那边加大力气,刀背这边轻拿,这样戗出来没有什么效果。有效果也不大,因为戗的是刀锋而不是刀唇。更有明目张胆者欺刀主不懂,连弄虚作假都省了,直接拿戗刀在刀面上戗。刀面含铁多,又厚,戗下去屁用没有,还缩短了刀的寿命。这些磨刀师傅戗好以后刀放得更陡,恨不得立成九十度,甚而把戗出来的刀锋给磨掉,一点便宜也不让你占。
百分之九十九的磨匠之间都有这种默契。可见同行是冤家之说也未必准确。
老卢看着四把菜刀又喜又忧,喜的是按照行情,一把刀三块,四把刀就是十二块,如果再加上戗刀费八块那就赚了二十块,正所谓开门大吉,旗开得胜。忧的是:万一王老板不愿意用戗刀,执意要用磨出的刀刃,那怎么办?还不得磨到到猴年马月啊!这帮孙子害死人了!他陪着笑问:王老板啊,你看这刀口都钝成这样子了,要戗一下吗?老卢问话时暗自打定主意,如果王老板不同意开戗,他立马走人。决不能因为这一棵歪脖子树,耽误了后面的大森林。
王老板说:既然让你磨,权力就在你的手上,要戗要磨你说的算。
老卢大喜,这位王老板果然是通情达理。那好,先戗后磨,一把刀五块,大行大市的价钱。先明后不争。
王老板点头说:行,你磨吧,磨好了喊我。说完进店去了。
老卢很感动,他暗暗下决心,这次一定要磨得好一点,至少要比平时多用几天以报答王老板的豪爽大方。他擦了擦手上的汗,解椅子。
磨匠的椅子比普通的长椅要小一套。板面的宽窄,最宽不会超过普通椅子的三分之一,高度不会超过普通椅子的五分之三。在自行车没普及以前,磨匠都是用肩扛着走街串巷招揽生意的,如果扛大椅子还不累死人啊!于是,他们便改造出这种袖珍长椅。
椅子上一般都装备两种东西:手动砂轮和钯钉。砂轮是打磨刀剪粗刺的,刀唇开戗后会有粗刺斜纹,用砂轮打磨可以节省时间;钯钉通常是两根,成V字形自行钉在椅子头端上。戗刀时把刀柄往V槽中一卡就行了。也可以固定磨刀石。另外就是椅子的原始功能了,累了坐下来抽支烟,聊一段解闷的笑话,吹吹牛皮,实在是妙用无方。
磨好刀,他喊出王老板,双手奉上去,请王老板评鉴。
王老板认真的看了一下点头说;不错,绝对是3A标准。说完从皮夹子里掏出一百块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