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东雷都没睡好,何丽丽的身影在他梦中反复出现,却无论怎么努力都记不清梦的内容。天刚麻麻亮时他就爬了起来,先洗了把脸,接着胡乱吃了东西,搭乘第一班公交车前往何丽丽家。
大门没有上锁,推动下发出吱呀吱呀的轻微声响。东雷挤进门,小心翼翼地绕过大小不一的水泡,撑着伞在细密雨丝的陪伴下走进小楼,蹑手蹑脚地来到何丽丽的房间外面。
“你不配合我,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要知道如果我死了,你什么都得不到,还得背着残躯过一辈子。”月鹏冷冰冰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听上去格外刺耳。就听何丽丽小声说了一句什么,但隔着屋子听不清楚。就听月鹏继续说道:“所以你还要帮我,等那傻小子上当咱们就什么都不怕了,到时候移民也方便些。”
傻小子?他是在说我吗?东雷尝试地推了一把,发现门没有上锁,可屋里的情景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就见月鹏脸色焦黄地坐在何丽丽身边,正用一支注射器在为她抽血。靠近门口处的餐桌上放着几个药瓶子和冒着热气的水杯,看样子是准备吃药的。不过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从药瓶摆放的位置看来似乎是月鹏给自己准备的。迟疑间东雷已经把目光落到最外面药瓶的标签上,在月鹏略惊慌的神色和收起药、杯的瞬间已经看清了那瓶药的英文标签:Tarceva。
“今天来得好早啊。”收好药瓶和水杯,月鹏已经恢复了神色。他有些不自然地拿起装着多半管何丽丽鲜血的注射器说:“医生吩咐我每天都要给她抽一点血化验的。”说着话他却咳嗽起来,忙从口袋中掏出手绢捂起,好半天才恢复正常。东雷这才想起昨天见他也咳嗽得挺厉害,只是自己没注意而已。
“哦,昨天睡早了,所以今天来得早了一点。”东雷说着话摊开课本准备上课。月鹏依旧用那副阴恻恻的面孔望着他说:“这一带最近很不安全,我给你们锁上门吧。屋里有独立的卫生间和饮水器,中午我会送饭过来。”说完也不待东雷同意,反手将门关上,然后在外面咯吱咯吱地用链锁锁了起来。
他为什么要锁门啊?东雷很奇怪地看了看何丽丽,却发现对方面无表情,正怔怔地望着自己。无奈之下他只得把注意力转向英语课本,给对方上起课来。不过这一上午两人都没把精力放到课程上,一个满心狐疑一个心不在焉,直到12点半月鹏送饭来时才结束这令人厌烦的内容。
“我想休息一会儿,你也趴桌上眯一会儿吧。”吃完午饭,何丽丽淡淡地说道。
“好吧。”东雷刚想问要不要她帮忙扶她到床上时何丽丽已经自己放下轮椅躺了进去,原来她的轮椅是多功能的。他叹了口气,轻轻走到窗户跟前推开一道缝,点了支烟想心事。说是心事,其实他琢磨的还是这两个奇怪的人。远的不说,就拿锁门一事来说他总感觉哪里有不对头。
抽完一支烟,东雷还想再续一支时发现何丽丽已经睡着了,竟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他叹了口气,心想昨天夜里她一定没有睡好,忽地听到楼上传来极小声的“砰、砰”声,似乎有人拿锤子在很小心地敲打着什么。他好奇地往楼上看了看,然后尝试推了下玻璃窗户,谁知这一推之下窗户竟然被他推开了。
【4】
东雷走到二楼的时候,那阵轻微的声音已经消失了。不过既然出来了他还是决定到上面看看。老旧的地板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模模糊糊的白光,他走上二楼小心地推开露着缝隙的门,看到一张电脑桌前堆满了泰文的材料和书籍,大多是降头巫术之类的书,印绘着不少血淋淋的残肢图案;只有角落的几张纸写满了潦草的中文。东雷拿起那张纸,首先看到的是用签字笔写的大标题:“降头蛊之太岁血蛊!”他正要细看下面的小字时,突然身后响起了声音:“你到这里干什么?”
东雷吓得一哆嗦,心脏险些从胸腔跳落出来。他转过身,看到月鹏穿身蓝色的工作服,右手提着大号活口扳子正站在他的身后。
“我……我来找你……”
“我在修太阳能管。”月鹏不满意地哼了一声,“找我干什么?”
“我……我不太舒服……想找你请个假。”东雷这个谎撒得磕磕巴巴,其实是实在没有准备。好在月鹏并没有在意,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好吧,那你明天再来吧。”
“好。”东雷说着话辞别月鹏,快速走出小楼时透过窗口看到何丽丽还在熟睡。虽然带着一个又一个的疑问,但此时的东雷巴不得立即离开这里。他的脑海中不停地闪现出刚刚看到的那些降头术书籍上面充满血腥的封面。
回到寝室时已经是下午4点,老六不在。东雷先是躺到床上睡了一个多小时,然后起来打开电脑查资料。他首先想知道的是早上在何丽丽房间看到月鹏吃的药。Tarceva,中文名称:特罗凯;学名:盐酸厄洛替尼片;一种治疗肺癌的药物,唯一能显著延长肺癌患者生存期的治疗药物。
肺癌?想到月鹏的剧烈咳嗽,东雷不禁释然。他接着又开始搜索降头蛊和太岁血蛊的内容,在排除了大量无用网站后,在中文搜索引擎的百科知识和一个名为“降头百事”的英文网站找到了降头蛊之太岁血蛊的内容:
太岁血蛊是南传降蛊的一种,相传为明末清初定居泰国的中国僧侣结合中国南方蛊术与泰国降头术所创,是最狠毒血腥的降头术之一,在泰国降头师中也是禁术。其术用特有的太岁(一种特殊的动物)为蛊体,结合降头师的咒语和盗运符可以逐渐将被盗者的运气移到施术者身上,从而解除施术者的困苦与灾难。
最常见的太岁血蛊施术方法是采四十九日被盗者晨血浸于蛊中,蛊皿必为书符箓之降头师头骨;上负盗运符一张,符七日一换,血七日一换,七七之数后被盗者运尽而死,福运尽数转至施术者身上。如果施术者晦运未消,可另行选择被盗运者续运,仅换血即可……太岁血蛊虽毒,但非无可解救。被盗者死前都可以用以下方法施救:
一、用金属制刃具将蛊皿中太岁挑出剁碎。
二、将盗运符烧掉。
三、将皿中鲜血泼洒于地下。
四、为解蛊毒,故必在被盗运者身上用金属刃具划九刀,至出血为上,待血干后福运自止被盗。
注:由于太岁血蛊之毒尤于常蛊,故施救者必须在凌晨之后至太阳升起之前施救,且有被蛊毒转至自己身上的危险。所以施救后必须寻一密室静待一日一夜,此期间切勿见阳光及生人……
外面的雨骤然大了起来,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啪啪”的声响,东雷吃了一惊,抬头时只模模糊糊地在窗户上看到自己苍白惊恐的脸。他关掉电脑,眼前又浮想出月鹏的剧烈咳嗽与何丽丽无助的面孔。可是,她为什么甘愿任其宰割呢?
忽然,短信提示的音乐又响了起来。
“你明天来吗?”还是何丽丽发来的。
东雷犹豫了很久,给她回了过去:“嗯,明天我们学习新的课文。”对方似乎也在思考,许久才回道:“你明天不要来了。”
“为什么?”东雷的心在这一瞬间真的提到了嗓子眼。
“我不想害你。”
东雷叹了口气,已经开始隐隐猜出对方的用意,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的责任是教你英语。”
“你明天真的要来?”
“是的。”
“那你现在过来吧,打车来,我在一楼客厅等你。月鹏出去了,天亮才回来。”
东雷想了想,同意了:“好,你等我。”
他披衣下床,拿手机看时间时发现已是凌晨1点。
【5】
何丽丽穿戴得很整齐,坐在轮椅上静静望着大门的方向。当东雷走进屋时,她的面孔很明显地抽搐了一下,继而轻轻地说道:“你自己坐吧。”
东雷把右手插在口袋里,紧张地望着她。口袋的手机上此时已经设好了老六为第一个紧急电话,只要拔“1”键就能发出去。来时他也简单地告诉过老六地址,还说只要自己打电话给他,无论说不说话,他立即报警。
这些工作多少让东雷能舒缓些紧张的情绪,此时却见何丽丽淡淡地叹了口气,问道:“东雷,你相信命运吗?”
“我?”东雷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有时候还是信的。”
“那你相信命运可以改变吗?”何丽丽的话一出口,东雷立即猜到了她即将要说什么,不过此时却不好挑破,于是他答道:“可能吧。”
“不是可能,是一定。”何丽丽的眼睛里放射出一种特异的光芒,就见她斩钉截铁地说完这几个字后喘了口气,继续道,“你第二专业是学泰语,应该听说过泰国的降头术吧?”
“是的。”果然说到重点了,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给自己听。
东雷胡思乱想时何丽丽已经顺着思路说了下去:“有一种降头术叫降蛊,是结合了蛊术的降头术,据说很毒。而其中最毒的是被称之为‘太岁血蛊’的降头蛊术,据说可以盗取别人的运气而解决自己的晦气,甚至可以返老还童乃至医治百病。”
“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东雷明知故问。
“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就是被人施了‘太岁血蛊’的被施者。”
“难道有人在盗窃你的运气?”虽然已经知道,但听何丽本人说出来时,东雷还是吃了一惊。
“对,盗我运气的人就是月鹏。”
“为什么会是他?”东雷抽出一支香烟,半天才点着。
“说起来话长。”何丽丽说着叹了口气,“其实我之前是个健康的人,瘫痪到现在也不过很短的时间,也算是自作自受。找对象时一心想找个帅点的、有钱的男人,挑来选去遇到了月鹏。当时他花钱如流水,对我相当好,我就做了他的女友。谁知道我们同居以后才知道他的工作竟然是晚上走家串巷入室盗窃,虽然收入颇丰但绝算不得正当行业。当时我已经成了他的女人,而且被拍了不少视频和照片,他说我要和他分手他就把这些东西放到网上去。无奈之下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想只要他对我好也就算了。”
说到这里何丽丽抹了把眼角的泪水:“谁知后来他抽烟太厉害,得了肺癌,发现时已经是晚期。那段时间月鹏几乎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天天冲我发脾气,还说他要死了我也别想好过。好在当时他的一个朋友给他推荐说泰国有一个师傅有治这种病的方法,并给了他一个地址。我就陪着他办出国手续,历尽千辛万苦到达泰国时他已奄奄一息。
这个降头师傅拿给他的,就是‘太岁血蛊’的配方,并要他花大价钱购买盗运符和蛊皿。当时我们根本没有带那么多钱,而且月鹏的身体也已经容不得再返回国内凑钱。
“那你们怎么解决的这个问题?”
何丽丽忽然哭了出来,任凭眼泪无声地流淌着:“月鹏让我陪那个降头师一周来抵那些钱,开始我不肯。后来他好言相求,最后在那个降头师傅的帮助下终于得手。我……我虽然难过,但想到能救他也就同意了,谁知道他在泰国一时找不到被盗人,竟然在降头师的帮助下在我茶里下药,一周后盗了我的运气。”
“啊——”
“再后来我们就回到这里,也就是月鹏家。期间月鹏身体愈发好了起来,我却瘫痪了。”
“原来你是这么瘫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