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意乱
罗刹携着夏梓桐,往峭壁上方掠去,借着绝妙的轻功,几个起伏,已跃上峭壁。他脚下不停,朝山峰的另一面疾行。
夏梓桐靠在他的胸膛上,闭目养神,倒也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耳听得他的呼吸声略显不稳,淡淡道:“你应该受伤了,停下来歇歇吧。那些人追不上你的。”
罗刹并未依言停下,匆匆地扫视周遭地形,入目处皆是参天大树,淡淡的光圈自枝叶的缝隙间洒落下来,偶有五彩的蝴蝶扑扇着翅膀翩翩起舞。不远处,潺潺的水流声传来。
罗刹掉转了方向,低头吻了吻她的侧脸,被她偏头避开。他不依不挠,单手捧起她的脸,她一时无奈,任由他胡作非为。
少一时,罗刹笑逐颜开,道:“桐儿,我知道你在关心我。”突然话锋一转,随意道:“你怎么找到这种人间仙境的?”
夏梓桐一惊,他果然知道了什么,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暗暗运功调息。
罗刹料到她不会出声,自顾自道:“可惜了这么美的地方,竟让那些人肮脏不堪的血玷污了。”
夏梓桐一怔,愣愣道:“嗯?”
罗刹冷笑一声,不屑道:“她们的生死,与我何干?那些人表面上仁义,暗地里却惯常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见一汪清澈见底的潭水近在眼前,疾行几步,便在岸边选了一处平整的草地,将怀中人放下。
他的动作轻柔无比,竟令她忽然生出一种自己是那人的至宝的错觉,不由抬眸望去,只见他妖艳的容颜上布满心疼之色,点点血迹点缀在他的颊边,而他的衣袍早已被血水浸湿,却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数月未见,那人还是记忆中的模样……言行轻挑,却比别人多了一分真诚。
夏梓桐尚未开口,罗刹已失了笑容,轻抚上她脸上的疤痕,柔声道:“还疼吗?”
这般长的伤痕,当时定是鲜血淋漓,也定是极疼的。
不过是短短的三个字,却令夏梓桐几乎克制不住心口翻滚而上的那股窒息感,咬住下唇,努力逼回眼中的湿润,无声地摇头。
疼……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仿佛周围的空气一下子被抽干,无法呼吸,不能呼吸……
她有时在想,若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她会做出疯狂的,令自己悔恨终生之事。
却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一句:疼不疼?
罗刹微微一笑,指尖滑过她的眼角,轻声道:“你哭了……”
夏梓桐猛地睁大双眼。
罗刹俯身吻上她的美眸,低低道:“别怕,只要你在我的身边,我会保护你,保证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夏梓桐没有避开,犹犹豫豫地,缓缓地阖上眼,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蜻蜓点水般的轻吻。眼睑上一凉,拂过自己脸颊的那人的气息不再,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却拉住了那人的衣袖,睁眼看去,只见罗刹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哪里还有半分方才令她触动不已的样子。
罗刹以不容抗拒之势,将她的手握在掌中,趁她此刻体虚无力,不顾她的怒目而视,吻着她的手背,轻轻道:“我一向言出必践,你要牢牢地记住我的承诺。”
他的姿态虔诚无比,仿若在宣告一个神圣的誓言,夏梓桐却触电般地收回手,瞬间脸色又白了一分。
“桐儿,你怎么了?”罗刹察觉到她的异常,探上她的手腕,纳闷道,“看脉象,不过是旧伤未愈,内力不济罢了,怎的脸色这么差?”
“没……没什么……”夏梓桐眼神躲闪,瞥见他衣袍上的大片血迹,顾左右而言他,道,“你还是先处理下伤口,失血过多对身体没有好处。”顿了顿,不放心道:“我身上带了些上好的伤药,你先用着。”话落,只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不出她所料,罗刹笑靥如花,凑在她的颊边,又碰了碰她的额头,没个正经道:“桐儿……我没有说错,你是关心我的。”
夏梓桐觉得自己头也疼了。
果不其然,罗刹在她的身上好一番摸索,其间少不了又被轻薄一番。
夏梓桐只能暗暗磨牙,暗道:“从前为了扮演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不能还手,只能任你欺负。如今倒好,彼此再无秘密,却仍逃不开你……”忽然一把抓住他探入自己的衣襟,放在自己胸口上的爪子,忍不住低吼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在摸哪里?”
罗刹一脸无辜,还手感甚好地一番揉捏,惹得她直抽冷气,道:“我不跟你亲热,难不成要跟别的女人亲热?你已是我的人,连这个都不允?”
夏梓桐顿时黑了脸,奈何虎落平阳被犬欺,兀自挣扎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了?”
“桐儿……”罗刹神情委屈地看着她,美眸中湿漉漉的一片,宛如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猫,轻声细语:“那晚……那晚……虽然我们还没有妻夫之实,但是你若想要……你若想……”声音渐低,脑袋也垂了下来,甚至连耳廓都红得透顶,却固执地与她的视线纠缠在一起,续道:“等你伤好了,我给你就是了。”
夏梓桐觉得自己头更疼了,实难分辨他是真情,还是做戏,却已松开了他的手,轻推他的胸膛……
没推动。
继续推……
还是没推动。
不由恼羞成怒道:“还不去包扎伤口?”
“是,为夫遵命。”罗刹得意地轻笑,早已瞧不出半点羞赧神色。
身边人的脚步声远去,夏梓桐失了笑意,试着调动内力,知自己尚有一击之力,便曲起腿,隔着广袖,一阵犹豫不决,却终究握住了绑在小腿上的匕首。她握住匕首冰冷的柄端,缓缓地曲起五指,忽而一阵懊恼,忽而心头一阵苦涩,良久,终究没有拔出匕刃,只颓然地摊在草地上,任由心口的绞痛一点点地折磨自己。
那人显然已知她染指江湖的阴谋,已成她最大的隐患,她如何能够留下这个活口?
可为何,为何独独对他硬不起心肠?甚至连杀念都没有。
忽听得罗刹道:“桐儿,在想什么?”
夏梓桐忙收起思绪,偏头看去,却见那人竟不知何时已坐到自己的身侧,脸蛋白皙干净,额际的碎发有晶莹的水珠滴落,想必是已洗手净面,可肩头却不见包扎之象。她几不可见地蹙起眉头,轻责道:“不是让你去治伤敷药吗?”
罗刹美眸中漾起潋滟波光,不以为然道:“只是一些皮外伤,不碍事。”忽然伸出手来,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眉、她的眼,言笑晏晏道:“桐儿,这已是你今日第三次关心我了。”
夏梓桐不自然地别过脸,强自按捺心中的慌乱,淡淡道:“你有恩于我,所以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其他的意思啊——”罗刹故意拖长了音,眼见着那人神色愈发冷漠,倒不再多话,只是俯下身去,用方才在潭水中洗净的自亵衣上撕下来的布巾,仔细地擦拭她依旧染血的嘴角和脖颈。
夏梓桐挣扎了一下。
罗刹低声劝止道:“别动……”
夏梓桐竟也听了话,任由他执起自己的双手,一点点地擦净手指上的斑驳血迹,无意间看向那人,竟着了魔般,一时看得呆了。
印象中,那人时时带笑,偶尔冷下脸时,眼神中也带着三分挑逗和魅惑。此刻,细看之下,竟从来不曾察觉那人侧脸的线条居然格外刚毅,不禁徒生一丝矜贵之意。
诸多往事疯一样地涌上心头,连带着那个永生永世刻在心上的乖巧的男孩儿……
夏梓桐突觉呼吸困难,忍不住掩唇轻咳,一手捂住了心口。
“桐儿!”罗刹面色一变,展臂小心地将她的上半身揽入自己的怀中,轻拍她的后背,柔声道,“好些了吗?”
夏梓桐任由他动作,喘着粗气道:“……无碍……旧伤了……”
罗刹见她面无血色,而干裂的唇瓣苍白中透着几分青紫,心下没来由地一紧,颤声道:“桐儿,你别吓我。你还没有八抬大轿地娶我过门,我更没有为你生下一女半儿,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夏梓桐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这人当真可恶,当下使劲地对着他的胸口一记拳头,轻叱道:“你还胡说八道?”
奈何她力气不济,这软绵绵的拳头好比挠痒,罗刹脸上恢复了几分笑意,夸张地揉着胸口,讨饶道:“为夫下次再也不敢了,桐儿饶命……”
夏梓桐见他越说越离谱,干脆闭上嘴,别过脸不再看他。
罗刹一个人傻呵呵地笑着,取过放在一边的刚刚装满水的水袋,喂她喝水,自言自语道:“桐儿,今日是我二十年来最开心的时刻。”
夏梓桐就着他的手,刚咽下一口凉水,闻言一个不留心——呛着了。
“桐儿,怎么这么不小心?”罗刹忙着又是拍背,又是安抚道,“别急啊,又没有人跟你抢。”
夏梓桐好不容易缓过神,对着罗刹一阵低吼:“你就不能给我老老实实地呆一会儿!”
罗刹扁扁嘴,直直地看着怀中双颊晕红的那人,一脸的委屈,只乖乖地举着水袋,不吭声了。
夏梓桐故意不去看他,慢条斯理地喝了水,又指了指一旁草地上的那些小瓷瓶。
罗刹会意,忙不迭地一股脑儿将东西全捧过来,放在二人衣袍相接处,颇有点讨好的意味。
夏梓桐斜睨了他一眼,依旧不言不语,在小瓷瓶里挑拣一番,如吃糖般吞下了十来枚药丸。
罗刹见状,探上她的手腕,奈何医术粗浅,探查不出究竟,关切道:“桐儿,你伤得很重?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夏梓桐正从中挑选出两瓶药膏,闻言手中动作一顿,随即默默地挣脱了他的手,淡然道:“无大碍。”
罗刹将信将疑道:“真的?”
“嗯。”夏梓桐坐直身子,将那些小瓷瓶揣入怀中,又将那两瓶药膏递与他,道,“白色瓷瓶里装的是金创药,另外一盒的药膏有淡化疤痕之效,都外敷,你先用着吧。”不再看罗刹的反应,径自盘膝运功疗伤。
罗刹低头看着掌中的那两瓶药膏,随即看向身侧垂眸敛目的那人,情不自禁地弯了弯眉眼。
真气沿着奇经八脉运行了一个小周天,夏梓桐试着提气纵身而起,却不料内力一滞,登时咳嗽不止。
罗刹背对夏梓桐,正掀开衣摆处理腿上的伤口,听到动静,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一阵风似地转到她的面前,却见一小股艳丽的血线沿着她的嘴角蜿蜒而下,当即变了脸色,失声道:“桐儿,你怎么样?”
“……无妨。”夏梓桐漫不经心地揩去嘴角的血丝,转移话题道,“你的伤势如何?还能行走吗?”
“我没事,你别担心。”罗刹拿起一旁的水袋晃了晃,见水袋中尚有不少水,便拔掉木塞,揽着她的身子,让她简单地漱了漱口。
夏梓桐坐在原地休憩,见罗刹衣袍带血,肩头的那道血痕尤为扎眼,脱口道:“我来帮你包扎吧。”话音未落,倏地微微一怔。
“好。”罗刹朝她展颜一笑,几乎不带犹豫地解了衣带,视线却片刻不离她的双目,唇角微勾,带起一丝狡黠的笑意。
夏梓桐心神瞬间跌进那双狭长的美眸,只隐约闻得一股熟悉的奇香,怔怔地看着他解下外袍,又着手脱去雪白的中衣,一寸寸地露出同样雪白的亵衣。
黑发,白衣,美颜……
她的呼吸不觉粗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