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苏韶的屋子,苏玉莲正想开口命小厮们服侍苏韶沐浴更衣,苏韶却收了泪,坐在圆凳上,声音嘶哑:“祖母,韶儿有话同您说。”
苏玉莲坐在上首位置,顺便取过小厮手上的布巾,亲自替苏韶擦净面颊,温声道:“祖母才从衙门回来,今日都歇在家里,等你换下这身湿衣裳,再说不迟。”
苏韶表现得从未有过的倔强,“不!”
苏玉莲压下心头的不悦,令下人们退下,放下布巾,慈祥神色淡了许多,“韶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苏韶一双通红的眼眸盯着泰山崩于前也不改色的苏玉莲,极力克制才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祖母,你身上到底背负了多少条人命才爬到如今这个位置?有没有杀害别人全府上下三百四十一条人命,包括一位主夫、三位小姐?”
苏玉莲霍然起身,脸色阴沉得可怕,“是谁告诉你这些的?”微一思忖,“祖母为你安排的五名暗卫呢?”
苏韶脸梢发白,仿佛回忆起了极恐怖的事情,颤声道:“她们……她们都死了,就死在韶儿面前。她们为了保护韶儿,原本三死两伤,后来护着韶儿离开梅花林时,不小心触动了梅花林的机关,都死了。”身子止不住战栗,“我毫发无损,可她们都死了,就死在我的面前!”
“梅花林?”苏玉莲脸色变了又变,“法源寺的禁地?觉远师太回来了!”
苏韶心生惧意,上下齿不停相碰,努力点了点头。
“相隔十五年,她终于又现身了。”苏玉莲见苏韶后怕成这副样子,暗叹到底不是女儿身,倒了杯凉茶递至他的唇边,缓声道,“有祖母在,没人敢伤害你,别怕。”
苏韶一口气喝完整杯茶,定定心神,将今日之事一一道来,不敢相瞒。
待听到觉远师太的预言时,苏玉莲心惊不已,忍不住在屋内来回踱步,看着自己清雅绝美的宝贝孙子,当真一万个不甘心。
“……她说,要我们苏家血债血偿。”
苏玉莲冷笑几声,“怪不得那厮最近处处针对老身,原来如此。真难为她忍下这口气,见到老身没有立刻亮剑取老身的性命。成亲十多年的夫郎,三个嫡女……那厮的城府越来越深了!”
苏韶眼神一黯,原本存的侥幸心理荡然无存。他从来没有妄想过身居高位的祖母行事光明磊落,但那么多条人命……继而又生出几分怨恨,若不是此等血海深仇,对方何至于用下药这种无耻手段对付自己?可是祖母抚养、教导自己多年,往后如何自处?
苏玉莲见苏韶不言语,一心以为他被惊吓到,心地善良的孙子又看不惯今日的生死场面,摩挲着他的肩背以示安慰,“韶儿,都过去了。那五名暗卫的后事祖母会安排管家妥善处理,别难过。”语声微顿,沉吟道:“至于那个女孩儿,带上厚礼上木府道谢便是,也教她管住自己的嘴。而觉远师太既然有言,今上又尚未成年,进宫为后之事先缓缓,再过些日子也无大碍。”
苏韶正心生矛盾,乍听“进宫“二字,脑袋“嗡”得一声,灵台尚有一丝清明,垂下脑袋,喃喃道:“进宫?可是韶儿已是灵寒的人,怎能再嫁给皇上?”
“什么?你说什么?”苏玉莲怀疑自己年老耳背,“韶儿,你再说一遍!”
“祖母,不是灵寒的错。”苏韶心脏狂跳,起身屈膝一跪,“是黑衣人在素斋中下了药,韶儿和灵寒才有了妻夫之实。韶儿……韶儿……已非清白之身……”一时悲从中来,哽咽难言。
苏玉莲气得两眼上翻,几乎背过气去,“那厮——那厮——!”
“祖母!”苏韶抓住苏玉莲的广袖一角,仰起脸,哭得双眼红肿,“孙儿羞愤欲死,您……您杀了孙儿吧!”
苏玉莲听得心惊胆颤,赶紧将宝贝孙子搂进怀里,“你是祖母唯一的骨血,可别想不开,凡事有祖母在。”
苏韶并未多想,含泪道:“那孙儿以后怎么办?”
怎么办?他爹爹的还能怎么办!
苏玉莲已有许多年没有这般沮丧,“那木家女孩儿不是还没娶亲吗?没有订亲最好,订了亲也给老身退掉,马上娶你过门。定要教她立下誓言,此生只你一夫!”
苏韶泣声低喊:“祖母……”
“韶儿,不管你的妻族如何,你总是祖母的孙儿,祖母还指望你诞下女嗣,过继给苏府一个。”苏玉莲将苏韶小心地扶起来,“咱们不伤心了。你不是说那女孩儿受伤了吗?祖母这就亲自去一趟。婚姻大事,总要知会木家人一声。”
苏韶脸上终于有了些微羞涩的笑意,虽心头生疑,但这等关键时刻不欲节外生枝,只默默点头。
苏玉莲再仔细一忖,此事实在不宜让第三人知晓,重新对苏韶嘱咐了几句,只出门命小厮们抬热水进去,小心地在外侍候,不准再近苏韶的身。待太医来到,简单地应付几句,命太医替苏秀诊脉,自己备了厚礼,携同管家上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