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马车在街面上疾驰而过,溅起两排高高的水花。
沈阑紧紧地缩在车厢角落里,就算是小满以最快的速度将车赶到茶楼大门口,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淋湿了一点,尤其是白色的袍角和鞋子,几乎全部湿透了,呈现出令人厌烦的湿灰色。
赵允初从车厢后面的箱子里翻出自己的缎面披风,将她紧紧地包起来,紧张地看着她过于平静的神色道:“阿澜,你还冷不冷?张郎中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你怎的这般不高兴?”
沈阑沉默地摇了摇头,她现在心里乱的很,什么都不想说,一个炸雷打下来,她吓得一哆嗦,赵允初忙捂住她的耳朵,看着她欲言又止。
沈阑怔怔地看了他一眼,嘴唇紧抿,对上他担忧不解的眼神,又忙低下头,他滴着水的蜀锦袍角和湿到变了颜色的蓝色翠玉靴子便刺目地撞入她的眼睛里,让她忍不住羞愧地抬不起头来。
她这是在干什么?这样的天气,自己还要任性地胡来,赵允初从小娇生惯养,若是病了怎么办?他们在车厢里还好些,小满驾着车,只怕全身都湿透了,他还是个小孩子呢!
她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如此失控?是为爹爹而难过?还是因为这所有的事情都可能和方太师脱不了关系?那么离年……
她好怕,她怎么能允许有一天他站在她的对立面,她甚至不敢面对他,她一直以为她只是对他有好感而已,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的感情已经累积到如此不可思议的地步?!
她张开嘴,刚要叫小满就近找处酒家歇脚,马车猛地停住,沈阑吓了一跳,身子随着惯性往前一扑,赵允初赶紧扶住她,冲小满冷喝道:“怎么回事?连马车都赶不好吗?!”
小满被他唬了一下,哆哆嗦嗦地说道:“回世子爷,前面两辆马车撞在一块了,幸好小人勒的快,要不然咱们也得撞上……”
赵允初还要再说,沈阑忙按了按他的胳膊,一掀帘子,首先看到的便是如落汤鸡一般狼狈的小满,心里一阵愧疚,再抬头,看到前方果真有两辆马车,其中一辆歪停在路中央,另一辆则直接撞上了路边的饭馆大门,附近还停着好几辆马车,将整个道路堵得死死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妇人被下人们围着,躺在靠门的桌子上,人事不省。
沈阑一把将身上的披风扯下来,包住小满,道:“你不用跟着我,进车里把自己擦干,不要伤风,四哥也别跟着我,我去看看就回来。”说完从车厢里拿了药箱和伞,冲进了大雨中。
赵允初心里一急,刚要追出来,小满却拽住他,央求道:“世子还是别去了,郎君这人最怕别人因为她生病受伤,你去了只会分她的心,咱们还是等等吧,反正离得也不远,要是有什么情况咱们再去也不迟啊!”
赵允初闻言只得又退了回来,却掀着帘子时刻注意着前方的情况,也不管小满被吹进的冷风冻得直打哆嗦。
另一边,沈阑已经跑进店中,见众人围的水泄不通,只得大声叫道:“都让开,我是郎中!”
围观的人果然回头,虽然皆是一脸惊异地看着她,但好歹是让开了一条路,沈阑也不管别人是什么表情,大步走了进去。
桌子上的妇人长得甚是白皙丰腴,身上的衣饰也十分讲究,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只是此刻她脸色苍白,衣衫脏污凌乱,右腿裤腿几乎全部被血水浸透了。
沈阑心中一沉,快步走上去检查她的伤势,那妇人的婢女仆妇也纷纷让开,很有眼色地没有出声质问,而是转身排成一圈,挡住围观众人的视线,沈阑暗暗心惊,这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下人,这女子身份不一般啊!
那女子伤在右腿,似乎是被重物压得,想必是她被甩出了马车,而马车的车身正好压住了她的腿,而且还有断掉的木头扎在她的大腿上,幸好她本就很胖,那断木并没有伤到她的骨头,应该无碍,只是她满身脏污,此地人又太多,实在不适合施救。
她打开药箱,先洒了一些止血的药粉在伤口上,又喂她吃下一颗内服的药丸,帮她理好衣服,站直身子,刚转过身,就有一个穿着蓑衣,高大挺拔的剑客走上前,利落地一拱手,问道:“这位郎君,请问这位夫人情况如何了?”
沈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那妇人身边的婢女忙提醒道:“这是与我们相撞的那辆马车的侍从。”
沈阑恍然地点了点头,果然看见饭馆门外那辆歪停在路中央的马车旁,一个同样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身影,器宇轩昂的骑着马,即使是大宇瓢泼,那人也纹丝不动。而他身边的马车,自始至终连车帘都没有掀开过!
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根本就不把这当回事,只等着事情处理完呢!沈阑眼睛微微睁大,怪不得这婢女如此客气,看来这撞人的也来历不凡啊!
她不敢怠慢,回礼道:“这位夫人只是外伤,只要尽快找到一处干净的地方处理好伤口就无碍了。”
“奴婢记得前方拐角处有一家客栈,郎君可愿到那里为我们夫人诊治?”那婢女抬眼看着沈阑道,当沈阑看向她时,她的脸微不可见地红了红。
沈阑点了点头,刚要离开,那守在马车边的剑客突然策马而来,停在饭馆门口,冲沈阑一拱手,恭敬地说道:“这位郎君,我家郎君想要问您几句话,可否移步?”
沈阑一愣,心道莫非那车里人也受伤了?她回头见众婢仆正有条不紊地将那妇人抬去马车,想来收拾完也要一会儿,便撑开伞,快步跑到马车边,那传话的剑客做了个请的手势,沈阑犹豫了一下,还是扶着他的胳膊上了马车,一掀车帘,对上车中人俊秀高贵的笑脸,沈阑忍不住惊讶地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