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五点,苏言屿就从睡梦里醒过来,身上薄薄的一层汗水,黏着衬衫很不舒服,其实梦见的东西倒是挺特别的,一条漂亮的蛇,很乖的样子在睡觉。其实以前也梦见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藏在回忆里,布满了尘埃。
在洗漱间就着初月的东西胡乱收拾了一下自己,只是一晚上过去,下巴上已经隐隐泛了青,苏言屿瞧着镜中的自己,仿佛过了好几个世纪才回到这间小屋。其实也只是下意识地打开了置物柜。只觉得应该是这样的,洗漱用品被藏在里面,干净的印着小熊图案的毛巾,蓝蓝的牙刷,清爽的剃须水,新的没有拆封的,放在最角落,没有灰尘。
林晓琪昨晚到家打了电话给他,他没有接,在这里,他只想自己待着不让任何人靠近。初四这天是苏言屿是不用去陪林晓琪的,林建印要女儿陪着他会湖南老家给家里长辈拜年,他年轻的时候在外混着四五年都不回去,反而是年纪大了变得越来越想家。苏言屿调查过,林建印湖南那里只剩下一个老母亲,其他亲人并不愿意跟他有联系,知道他发达之后陆陆续续地都断了联系。这次回去应该是为了他们结婚的事情,孙女今年才回国,订婚的时候林老太太没有过来。
苏言屿收拾好了自己已经六点多,重庆这时的天还没有亮,前两天在家的时候可以看到日出了。拿着初月的菜篮子去菜场,想做很多东西给她吃,上学那会儿,他们还没认识送送奶奶的时候,初月每次开学来的第一个星期就是只喝水不吃东西的。其实苏言屿的厨艺一直就很好,都是高中毕业那年为了她学的。只是她从来就没肯自己下过厨。
初月初三一整天都呆在家里,陈珂很识相地没有过来打扰,辛辰跟子滢因为初月第二天要走倒是来陪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初月笑着赶她们走,主要是她们两个在这里害她织错了好几针,只能拆掉重新来。已经快要织完,就等着最后的领口了,好纠结的是,是织高领的,还是圆领的,还是桃子领的?高领的显得小家子气,一看就是老婆织的,圆领的又太老气,桃子领的穿起来反而像个大学生,初月心里一琢磨,反正织了也不见得穿,就织的桃领,那样里面穿件衬衫里面,外面套上外套别人看不出来,反而可能会穿上几天。
初四那天走的时候,初月只让了陈珂来送她,初爸爸初妈妈只是在家门口看着她走远,子滢她们都给外地的同事掉了班,让她们可以在老家多待几天。初月只是让陈珂送她到了小镇的车站,很多人去上海,陈珂很抱歉地插队买票,被保安数落的样子,就像小孩子偷吃了妈妈藏的糖一样,偷偷看站在一边的初月,居然还笑得出来。
其实自己是想坐火车去的,也只要二十四个小时,像以前一样,一张单程票,驶向的的是自己想去的方向。从繁华到平静地世界,越往西走,夜晚的灯越少,世界好像远离了光亮,但是心却更加安宁。
那是第一次自己出远门,在月台遇见苏言屿的时候,脑子里忽然就想起辛辰梦里的那个王子把她就在车轮下,这一路的风霜雨露有了一个人来陪自己经历,就不会那么紧张害怕了。想得太多好像不是一件好的事情。上了大客之后,初月都没有回过头跟陈珂挥手告别,只是留给陈珂一个倔强的背影。
在上海等机的时候,想起上次跟他回家的那一路,只觉得好讽刺,那时只是不相信午夜睡醒的时候,他就在枕畔,能够看到他安睡的面容。
初月,你可真没出息。
从江北机场出来之后,隐约看到熟悉的身影,初月知道是他的,固执地不肯多看一眼,其实只是一眼就认出了,这边人没有他那么高,很少有男的会穿明黄色的外套,明明把他的衣服整理出来放在储藏室了。这件是哪里的?
初月慌乱地随着人流去了一楼的轻轨站。
就这样结束吧,在你看着我签字的时候,我的世界,就与你无关。不是吗?苏言屿。是你让我不要去找你的,那么现在请你也不要来招惹我可以吗?我只是一个等丈夫回来的妻子,既然你回不来,那就请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就像我放在阳台上的那盆仙人球,在我的视线里,但是我不能触碰。受的伤太多的时候,我就只剩下绝望,把那些曾经与你有关的一切都埋进泥土里,等待腐烂直到长出新的枝叶。
在初月快踏车门去的那一刻却被人拉住了手臂,鼻腔里浓烈的酸痛着,记得自己说过,如果一直忍,那就不会哭,也不会觉得心痛。重逢的这两个月,像是一场梦一样,虚幻到自己不敢重重地深呼吸,怕吹破的眼前这些漂亮却短暂的泡泡。那时既然你亲手一个个弹破,那么,苏言屿,从来没有什么幸福是可以挽留的。
苏言屿拉着初月往出口那里走,初月叫嚷着让她放手,手臂被他的手勒着往前拖拽,引来周围人的注目,初月眼看着一个拿着小旗子维持秩序的阿姨拦在苏言屿面前。
“小伙子,你不能这样拉着妹子!”阿姨努力说着普通话,其实还就只是川普罢了,这会听着却是很亲切。
苏言屿看到阿姨拦在面前,都没等好心的阿姨把话说完,就准备绕过去,幸好阿姨可能是抓小偷有了经验了,手脚的反应倒是很迅速地,伸脚绊了苏言屿一脚。一个趔趄,反而是初月摔在了地上,可怜还从未有人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却倒在了面前这个已为她人夫的男人的西装裤下。苏言屿拎着初月肩上的包包就把她揪起来,给周围几个想英雄救美的男人留下一句狠话,初月听了气得都快吐血的话?
“这个女人离家出走找男人去的。你们爱谁要就要吧!”
倒是谁出去鬼混了?
这些大概都不是关键,苏言屿把初月扛到肩上,抱着初月两条甩在他身前的大腿,扬长而去,引得不知情的小女生尖叫一片。
一般到这种情况,在肩上的女孩子应该是乖乖地等着被送上一辆大奔之类的车车的,只是苏言屿把她扔到了机场装行李箱的推车里。
“你来重庆你妈没给你装吃的?”
初月心里琢磨着,装是装了,就是给我装的,跟你好像没关系的。
“你装吃的行李箱呢?”
对哦,行李箱呢?初月往传送带上一看,最后一个孤零零的箱子在那里转悠着找不到主人呐!
赶在了天黑之前到家,门口的保安拦着苏言屿让他先把昨晚停车的钱交了,初月一回头瞪死了他,苏言屿吓出一身汗来,是回自己家哎……
苏言屿塞给保安一张粉红色的钞票,说不要找钱。保安朝着他明黄色的背影吼了句:“其实你是可以租一年的,你女朋友看上去不好追。”
苏言屿也不答话,一路上只是尾随着初月想蹭着边进门,却不想她忽然回头把眼皮翻出来(这个只有双眼皮的孩子可以玩。),把苏言屿吓了后退了几步,初月趁机躲了进去,连苏言屿手上拎着的行李箱也没有在意。重重地关上门,做完这些,倚在门背后,初月已经出了汗,些许喘着气。
拒绝暧昧,是需要勇气的。因为还深爱,所以总是舍不得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他还是怕我这样吓他。”初月蹲下来,抱着自己,将头埋进臂弯里。好想跌进时间的尘埃里去,那时他还是他,我还是我,还在阳光里跳舞。
苏言屿敲了几声门,初月在里面开始发抖,牙齿都咯得响,渐渐地,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听见电梯关门的声音。苏言屿是可以开门进去的,钥匙放在孔上面,还是没舍得去。初月刚刚惊慌失措的样子,刺得他眼睛疼。
初月开门把行李拿进来,看到上面放了张便签:“打开冰箱,不开心,好好吃一顿。”
初月把便签撕下来,随手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
趁着煮饭热汤的时间,初月到洗漱间冲了澡,看到被拿出来的剃须刀,愣了好久,用毛巾擦干净仍旧装在包装盒里面。出去狠狠地吃了两碗饭,鸡汤炖了很久的,汤汁很稠,喝了之后嘴角都会黏糊糊的。这些他都还记得,只是你最好忘掉。
觉得头痛,也懒得准备第二天上班的东西,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就往卧室钻,桌上的碗筷也就放着没去洗。床单被套都被换过,初月看着这些,头痛地似乎都要炸开了,真到枕头的时候,碰到东西,眯着眼睛抓起来看是个新的吹风机,又是便利贴:头发要吹干才能睡觉。之前那个被自己摔坏掉了,就一直没买个新的。不是懒,只是也不用,又不会自己吹,以前都是苏言屿给她吹干,暖暖的风吹在脸上很舒服。
一觉下去自然醒,都已经七点多,初月赶到公司大厅的时候八点还差五分。员工电梯挤满了人,初月挤不进去,眼看着只能等着迟到。林晓琪挽着苏言屿的手朝她走了过来:“初月姐,跟我们一起乘专用电梯吧,言屿帮我们会帮我们刷卡的。是吧?言屿。”林晓琪看向他。
苏言屿没有看着初月的脸,只是盯着她脚上穿的那双坡跟鞋:“GIGI,今天就算了,下次你早上不能那么晚起床。总是让员工乘专用电梯影响不好。”林晓琪很乖巧的答应了,苏言屿揉了揉她短短的头发。
“初月姐,快进来呀!”林晓琪在里面催促着。
初月踌躇着进不进去,一看只剩两分钟,看了苏言屿一眼,走进电梯里面,站在按楼层的那一边,按下18层之后,想想还是替苏言屿按了20层。
“谢谢苏总监。”初月看着面前抛光的墙壁里映出来的苏言屿说。他没有看自己,也没看林晓琪,眼睛没有焦距,盯着前面。他穿西装的样子真好看,这种想法立马被打住了。
18层的时候停了下来,林晓琪拉着初月的手出了门。苏言屿这才看向她的背影,简单的扎着马尾。只是才那么一秒,门就已然被关上。
只是那一剪侧影,却将整颗心占据,沉在心口,无法呼吸。
谢谢苏总监。苏言屿一整天脑子里都是这句话,不断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