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董家上门提亲,栀子才知道董家原是锦州有名的富户,锦州的田地有三分之一都在董家名下,而董举人则是董家二房的长子。董二老太爷与董二老妇人忽闻十年来不曾归家的大儿子回来了,欢喜异常。因担心他执拗的性子再犯,对他要求娶吴氏一事几乎是没有考虑就点了头,还按时下最为隆重的规矩下了聘。
吴氏顺利的嫁入了董家。董举人晓得她性子柔弱,又因十多年没有归家,家中田产都有二弟搭理,他一回去,其弟立刻就将账册奉上,他不懂这些,更不愿让二弟想多了,成亲后依旧住在东风巷,不过到没有拒绝家中按月送来的月例银子。
吴氏成亲后,栀子第一件要办的事便是将应允涂妈妈的承诺兑现,问过娘亲的意思,然后挑了个好日子让金宝正式在涂妈妈跟前扣了头,从此改称涂妈妈为“干娘”。
转眼七月过去,栀子已是腹大如斗,而二丫早在两日前生下了一个白胖的男孩。
栀子撑着腰翻看糕点铺子的账册,笑着与一旁的江白圭道:“这个月两家铺子共得利四百两,比前一个月又多了五十八两”。
江白圭一把夺过她手边的账册,道:“大夫都说了让你这两字要静养,你怎么还有一遍没一遍的看这账册?”
栀子嘻嘻笑道:“看着绣坊与糕点铺子赚钱,人家高兴嘛。”她又站起身,找出另一个记录她这七月所赚银子总数的账册,摊到江白圭跟前,“算算,看咱们有多少家当了?”
江白圭算术极好,一眼看过去就的处理答案。他惊讶的道:“娘子,你这一年竟赚了足足七千两银子?”
账册栀子时时拿出来看,自然晓得上面的数目,她笑到:“糕点铺子赚了些,主要的还是秀坊所得。咱们的绣品在京城站住了脚跟,一个香囊从咱们绣坊出去就卖得二两银子。哎,这些日子也没去绣坊转转,听说妹夫又买了二十个绣娘,估计下个月的收益还在这一个月之上。”她絮絮叨叨的说着闲话,突然感觉腹中的小家伙拳打脚踢。忙拉了江白圭的手贴在腹部。
生巧巧时,江白圭因在京城赶考,没能体会到生命孕育的神奇,因此这一次只要有胎动,栀子便要拉着他的手感受一番。
他初时震撼非常,还曾手舞足蹈的到处找人述说。
栀子含笑道:“在腹中就如此不安份,生下来还了得?”话末讲完,腿间就有一股热流涌出,她立刻猜到是羊水破了,马上说与江白圭知晓。
江白圭低头一看,果然见到地上有一滩湿印,因是头一次遭遇此事,顿时慌了神,扬声让夏欢去找大夫。
栀子见他竟比自个儿还紧张,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生小孩请大夫作甚,得请稳婆,医婆。”
江白圭立刻冷静下来,想起稳婆、医婆是早就雇好的,根本无需去街市请,只让夏欢赶紧去换人。又拦腰将栀子抱起,疾步往早就预备好的产房走去。
栀子惊叹他的力气大,竟忘了一件紧似一阵的疼痛。
扶栀子在产房上躺下,稳婆、医婆就到了,稳婆自去检查栀子的身子,而医婆见江白圭还坐在床头,便说:“产房不是男子该呆的地方,少爷还是先出去罢”。
栀子心中很是希望他能留下,不过既然到了古代,便得依着古代的规矩来,她冲江白圭一笑,道:“我无事,你在这里非但帮不上忙,还让两位婆婆不方便行事。”
江白圭还在犹豫,而稳婆那边已经等不得了,壮着胆子一把将他推出门去,不过急切间还是没忘讲了声:“事情紧急,请少爷恕罪?”言罢,动作麻利的将房门落了栓。
看着江白圭被人赶走的样子,栀子很想笑。不过嘴角方咧开就被腹部传来的疼痛扯得变了形,再也很不住,大叫了一声。
江白圭被门内的惨叫吓的双腿一颤,勉强撑住,转身用力的拍门:“娘子,你怎么了?娘子?”
剧烈的疼痛,让栀子完全顾不上门外之人,只是担心他突然破门而入,反手摸出枕下早已预备好的白绫咬着。坚持不让自个儿发出声音。
无人答话,隐隐约约可听见稳婆吩咐栀子用力的声音,江白圭脑中只来回闪过方才那一声惨叫,挥之不去。急的直想去撞门。
闻讯赶来江夫人看着自个儿子焦急万分的在产房门口走动,嫌他碍事,一把将他拽到院中,道:“你在门口大呼小叫,你媳妇在内听着,心中能好受吗?还要分神出来担心你。岂不是多一重危险?”
江白圭逮着救命稻草一般,紧紧的抓着江夫人的手。“娘,娘子她叫的那般惨,是不是有什么事?”
江夫人道:“你媳妇不是头一次生产,不会有事的。”
杨妈妈也在一旁附和。
江白圭想两人一个是他的娘亲,一个是他的奶娘,都是极有经验之人,他们讲的话定然错不了。就稍微安心了些。但片刻之后还是不见产房内有消息的传来,他又忍不住在原地跺起脚来。
正如江夫人所言,栀子因不是头一次生产,一切都是顺利,从进产房到孩子落地,不过一个时辰。
听得门内传来一声嘹亮的啼哭,江白圭很是楞了一下,直到杨妈妈推了他一把,告诉他生了,他才反应过来。撩起长袍就往产房跑。一面跑一面喊:“娘子,你可还好?”
使尽全力气的栀子软软的躺在床上,见他一脸急切的冲进了,口中不是先打听孩子是男是女,而是先问她可好,眼中的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前世梦寐以求的事情,终于在这一世成了真。
江白圭指腹替栀子擦干眼泪,笑道:“娘子,你无事就好,你可知道,方才我在外面有多担心?你叫的那般惨,我生怕有事……”
稳婆还未见过哪对夫妻像他这般,不理会孩子,只顾着讲那些肉麻的言语,实在让人觉得臊得慌。她抱着孩子,与医婆对望一眼,一时不知该打断二人讨要赏钱,还是继续站在一旁等二人讲完。
医婆瞥见走进门的江夫人,先一步屈膝道喜:“恭喜夫人得了孙子。”那稳婆也反映过来,抱着孩子就往夫人跟前凑,口重吉祥话说个不停。
江夫人虽永明讲过,但是盼望孙子的那份热切并不比老夫人少,听这一次栀子当真生了个儿子,喜得连连拜谢菩萨,然后接过孩子,命杨妈妈取一两银子来重重的赏了稳婆医婆。
稳婆医婆得了重赏,想起江白圭还给赏钱,就走到床前与他道贺。
被人打断,江白圭与栀子这才记起原来房事里还有旁人,那些甜蜜的话戛然而止,栀子脸上一红,江白圭虽神色不变,但也还是有几分尴尬,赶紧把了赏钱与二人。
江夫人将二人的神情看在眼中,很是欣赏,把孩子递到栀子眼前:“瞧瞧,这孩子长的真俊,简直跟白圭小时候一模一样。”
眉眼的确与江白圭有五分相似,栀子将目光从孩子的脸上挪到江夫人的脸上,眉眼全是带着笑,想来她是真的很高兴。
栀子故作遗憾的道:“巧巧便是随了相公,我还想着,这一次能生一个长的与我相像的孩子呢。”
江夫人含笑道:“你们还年轻,过两年再生一个。肯定就随你了。”见夏欢端了鸡汤进来,她接过,舀了一勺就去喂栀子。
手脚能动,怎能让婆婆动手喂汤?就是不能动,也还有婢女在旁呢。栀子赶紧拒绝。
江夫人愣了一下,晓得栀子不敢受此待遇,就不坚持。将汤碗又还给了夏欢。
江白圭见无人理会他,抱过孩子,仔细端详起来。小小的脸,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前一刻还在腹中,这时已是一个小小的人儿了,真是奇妙。
等栀子用过鸡汤,江夫人命栀子躺下歇着,又留下江白圭相陪。自己出门去安排摆酒庆贺的事宜。
待房中除了新生的儿子,便只有栀子与江白圭,栀子忍不住道:“是儿子,你很高兴罢?”
生了儿子,就能让家中长辈安心,不再有人在他跟前念叨传宗接代之事,江白圭怎会步高兴?笑容立刻爬满了他的脸上。重重的点头。“这都是娘子的功劳。”
如此答案,让栀子心中小小的不高兴了一下,前世受了二十几年男女平等的教育,见他竟毫不掩饰的表示自个儿其实更喜欢儿子,总觉得很是不舒服。但又一想,他所受的教育与她不同,她何苦去要求他信奉那女平等?
江白圭哪知道栀子的那些心思,仔细的替她掖好被子,自顾自的说着给孩子起名字之事。
栀子插嘴道:“孩子还小,先不忙着取学名,只取一个小名即可。学名等他入学时再取不迟。
江白圭也正有此意,抚掌道:“娘子说的极是,不如,就先叫庆儿罢。”久久等不到栀子的回应。低头一瞧,栀子已经沉沉的睡去。忍不住笑了笑,坐在一旁瞧着孩子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