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打算永远不回自己的家是吗?你都闹了快一年了,还没有闹够?”老爹威严的声音自御书房里头传来。
杨英本来心情就绷得紧,这声音来得如此突然,骇得杨英整个跳将起来。杨英没想到竟然老爹会在这御书房里头!
“愣什么!还不快点进来!”一个转角,便能正门进入,只是这个转角,为何就是这般的难?脚好沉,搬不动。好容易挪过了两步,终于能看清御书房里的情形了。
这里头不止是有人,而且至少能有四个人,除老爹之外!
除了自己的老爹与高德弘的老爹外,别的人全部都不认识。硬着头皮一脚跨入,嘟嚷着嘴低头道:“阿耶!孩儿进来了……”
好小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行大礼,不称陛下,直接来一句阿耶。那意思是不是说,他现在出现在这里,身份就单纯的是自己的儿子而不是其它?杨坚眉毛一跳!
杨坚想多了,杨英没那么多想法,他纯綷是被吓矇了。心虚啊!溜回宫里偷阿伊,被老爹捉个正着,能不心虚吗?
不过老爹现在正在议事呢,不可能叫自己进去敲打的啊!将自己叫进书房这是干嘛?打算当着这么多臣子的面抽自己吗?
一时之间,父子俩人都有些找不着话,气氛有些停滞中。他们俩人没话说,旁边的臣子们就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了。
杨英不认识别的人,可不代表别的人不认得他。一串从头到尾没有见到踪影的珠子,就引动得渭河热闹了将近一年!晋王啊!少年中少有的智者!
比去年足足高上了半个头的晋王,看起来今日很是惶恐,青涩之余尽是胆怯之态。去年在朝中与众言官智斗周旋的风采还犹如在眼,一转眼一年过去了,晋王留在大臣们脑中的风采,与如今站前眼前的少年无论如何也捏不到一块。
是同一个人吗?
杨坚咳了一声,看着儿子的样儿有些征仲,他不明白到底哪里出问题了,自己与儿子之间突然的隔了一道无形的墙。
有些来气,决定先晾一晾儿子,跟一位臣子道:“苏威,你之前所言,盐困已舒,该当不再客之以入市之税,然盐税亦是国库之最重,此物罢入市之税,会否对国库不利?酒更是乱智之源,亦非是民之所必须,为何也要罢入市税?”
杨英见老爹的注意力终于没在自己身上了,轻舒了一口气,太好了,原来只是让自己来罚个站而已,这个小问题。
只是头老这么低着,时间短还没什么,时间一长,这颈椎可要受不了。
那边议政正议得火热,应该没空管自己。杨英偷偷直了直脖子,昂起了头,望着前方老爹桌上的一支巨大的毛笔出神。
这毛笔的笔管很大啊,又粗又长,半透明的这么美,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好像是牛的骨头或是角做出来的东西,质感不错。
脑子里头的紧张渐渐消散,慢慢的沉淀。随着大脑的沉静,外头的议论的内容,终于被脑袋放空,惊虾渐消的杨英听进耳朵里头去了。
要罢盐罢酒的入市税啊,这个当然要减。盐的重税早就应该减了,这不吃盐,人就会出问题,上郡产盐又不是不多,干嘛还要管得这么严?原来竟然是为了客以重税啊!
如果只是为了客税而客税,拿国人的生命建康做押,这简直就是没道理。民不强,兵不壮,国家就是沙上浮塔,脆弱不堪。
至于酒,商业税客得重一点也没什么,哪一个朝代都是这样做的。就是这酒总是有些人会喜欢,不是说你客了税,别人就都不喝。
相反,在你的税客得不合常理的时候,黑市就会应运而生,人总有别的渠道去找来喝,税你客不到,酒你禁不往。反而不利于酒这个极有潜力的商品发展。
“阿麽,你怎么看?”杨坚见正方反方争论个不休,头有些大了,叫儿子来的最大的愿望就是听听不同的声音。
犹如刚才自己没晾干儿子的想法似的,杨坚随口的就问。
杨英此时的脑袋里头正转着这个问题呢,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接往了话头:
“酒是好东西,税,自然是要客的。”将刚才对于酒的看法简略了提了提,看老爹的眼睛还在盯着自己,只得又接着道:“但是,这客的酒税也不能一刀过了就算!最好分成三六九等,比如五个钱的酒,不能客二十个钱的税,那样商家会亏死,酒种会慢慢消失,没有提升的可能。
又比如价值万贯的酒,也不能客二十个钱的税。他们利润丰厚,有时利润甚至能达几倍甚至数十倍,这样的利润,税自然是要客得重一些。”
转过头,看到这一回,不是光只有老爹看着自己了,而是好几双眼睛都在盯看着自己。
杨英清了清刚才跑得有些干的嗓子,深呼了一口气理顺了下自己的思路道:
“有身份的人不会去喝便宜的酒,也不在意一掷千金,这是面子与身份的问题。西域的葡萄酿,最贵的价值千金,卖这种酒的人,客税别说是一成,二成也是轻松的很。喝贵价酒的人最在意身份,即不会压价,也不会因为贵了一些就不再购买。”
“农人自酿的酒,如果客税太重,那农人便只能留下来自己喝了。农人本指望拿这些酒换一些银钱,为自家孩儿扯些布的愿望便落了空。织布的妇人想卖些布,为自家女儿积些嫁妆的愿望,又随之落了空,这一环套一环的。损失的不止一人。”
“倒不如按成利来算,得利越高,客税越高,利钱少的,不防不客或少客。这样一来,这货物就能顺畅的一路运转过来。客的税由于交易的增加,反而会高。初时可能成效不显,可是民生休养好了之后,税收会自然而然的增加起来。”
扬英搔了搔头最后补充了一句:“不止是酒,其实各行各业都应该如此。税务,就是从富人的腰包里头掏钱去贴补穷人,穷人有钱了,又能反过来滋养国家,如此,税务才能起到它真正的作用,这个国家才会更稳固。”
苏威年近五十,晋王的名字早就听过,但总想着,再怎么样,不过是一未至束发的黄口小儿,哪会如外间传言的那样聪敏?种种传说不过传说罢了。
今日初见这一小儿,听到高颎说这便是晋王,心里头实不以为然。果然只是一个普通小儿而已。没想到就是这自己眼中的黄口小儿,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是惊得自己差点没有脚软。
他真的是第一回听说这种说法,税,在他口中,完全是另一种系统的收法!从来收税,是按人头或是户数的来收取的。
不论贵贱,税钱相当。税钱收取上来,便是直接入库,然后便是各种用度。军事,皇用,官员,最后才会轮到用之于民。
按货物运转的客税,这是个新主意,测算虽不易,但总会找到办法。明晃晃的一条崭新的大道啊!这晋王怎么就轻轻松松的就这么说得如此顺理成章呢?
此时议政的重心已然转向于税务如何才能收取得更多,以应付繁锁的各样开支。苏威朝晋王复又看了一眼,此时晋王的眼睛又回复飘乎,四处游离了起来。
晋王,果真是一个奇特的人。
杨英很难不游离,他这次可不是单纯的进宫见老妈,他最主要是要将阿伊从宫里头偷出去,带她好好的散一下心,把她的身体给好好的调理好。
渭河已经变清,鸽子已经成群。庆丰与米记已经进入了连锁式经营。砖瓦,木材,煤炭有钱三照应。铸造有辰墨羽,有了高炉,有了模具,各种铁器铜器做得很容易。
建筑有宇文恺带出来的一整个专业团队带着建筑队,没有征民夫,一年起一座宫殿,有谁可以做到?
起皇宫是现如今唯一亏钱的买卖。但是无形资产绝对的大赚!之后随之而来的大兴城的周边建筑大赚是必须的。
全都开好了头,全都立好了规矩。剩下的就等它们各自运转,慢慢成长。家里的各项事务,有玲珑照看,她掌管得很好。
可以好好的玩一玩了。
咱不到远处,就在长安安全的地方。最起码,得陪着阿伊快快乐乐的散一段心。玩些什么好呢?看星星,烧烤,弄只小船下河里打渔?跑到终南山上去摘蘑菇?讲故事这个阿伊最是喜欢,这个必须有。
老爹那几个臣子声音越来越大。论政论个不休,眼看着似乎都要打起来了,什么时候自己才能离开啊?都快一个时辰了,阿伊在外头都快要等着急了!
没完没了的争论,让心急想要走人的杨英心内越来越是烦燥。有个东西,叫临界点,等到不耐突破了这个临界点……
杨英爆发了:“我不懂这有什么好论的啊!税务是什么?钱!钱而已!大隋遍地都是。还怕找不着?只要你用心一看,就能看到。
人们干活,需要方便易带又不贵的口粮,于是我做出了包子。冬天人冷得要死,需要暖和,于是我弄了暖火龙。两年的时间,我从区区二十贯,弄成如今这付家业,你们真以为我很天才?
不是!只要有人需要,就去想法子提供!这是赚钱的不二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