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迷蒙,路上到处都充盈着水汽,找不到一处干爽去处,空气潮湿得认人浑身难受,内外的衣衫都已能挤出水来。
粗大的车轮碾过半硬的土石路面,滚过一处处积水的坑洼,飞溅起满天泥水。
马蹄声在车轮四周不断响起,马上的武者身穿重甲,头上着戴战盔,上面还盖了一层翠绿蓑帽,将人埋在了涂满油脂的披风之中,躲避着连绵的细雨。
马车之上,摆放着的并非华丽的车厢,而是一座纯由金铁打造的囚笼,一名看不清年纪的囚犯笔直立于笼中,双手死死抓着栏杆。
此人衣着破烂,披头散发,看似无比狼狈模样,然而他手臂之上的肌肉虬结,呼吸间所喷出的鼻息极其有力,五脏之强悍世间罕见,在一头乱发之下,是一双如同狼目的眼睛,不时向左右乃至身后扫视一眼,做狼顾之状。
“不用再看了,都已经到了云盘郡,你莫非还想逃跑不成?”
“哈哈,不过是学了些神通,就想占山为王,脑子坏掉了么,被九卫门抓到,难道还想着谁能救得了你?”
“你听说了没有,这人竟自称仙人,还想要广纳门徒,开宗立派,简直不知死字怎么写。”
长路慢慢,马上的武者闲来无聊,便开口打趣起笼中之人,那人全身被雨水淋透,一身真气似已被特殊手法压制住,只是闭目不语,从始至终未发一声。
对着这么一个石头般的活物,无论旁人如何嘲讽都毫无反应,不经感觉兴趣缺缺,武者们也懒得多说,车队复又归于平静。
这一路车队押送囚车,马上的武者是普通兵士,实力最多是一流武者境界,唯有一人策马在前,与这群武者远远相隔,仿佛与他们并非是一路人。
“哎呀,前面的山道已经崩塌了,诸位官家还是早些拨马绕行吧……”
大路之上,远远走来一名砍柴老者,对着众人挥手示意,又指了指前方弯入山间的道路,大声喊道。
带头之人微一皱眉,走到那老者身前,低声道:“老人家,这大下雨天的,你还要进山砍柴?”
“呃?”
那老汉表情一变,张了张口却答不上话来,忽的哈哈一笑,冷笑道:“没想到你们这些官府的狗,鼻子也这么灵光!”
嗖嗖嗖嗖……
无数利箭自四面破空而至,武士猝不及防,纷纷被弓箭射落马下,不过盏茶功夫,十几号人马便被扫射一光,唯独那带头的武者,依旧伫马而立,手中还擎着老者扎满弓箭的尸体,是将之当做了人肉盾牌。
随手将之一抛,手中飞轮旋转,疾飞而出,只听山道之上,传出骨骼破碎的声响,飞轮所过之处,血光飞溅,土石难挡,片刻之间,便无一人生还。
看一眼死了一地,只剩出气没有进气的众武者,罗凌咂了咂嘴,叹息一声道:“看来接下去的路,得我一个人走了。”
“你是九卫门中之人?”
那被困笼中的囚徒睁开双眼,扫了一眼满地的尸体,嘴角微微牵起,似乎非常享受这份血腥气息。
“这些都是你的手下?”
罗凌并不回答,语气之中亦没有不满,算是默认了。
“一些愚钝之极的手下人,不堪造就,倒是让你见笑了。”
囚徒毫无生机的眼中露出一丝歉意,仿佛这些人不该来这里给他丢人,却丝毫没有为他们的死感到自责或是愤怒。
“这就是我的第一个任务么?押送一个神通强者进入仙狱,原本还以为会非常简单,却没想到会变得如此麻烦。”
车马继续前行,到了下一处城镇,官府会派来新的随从护卫,但这些人的作用非常有限,有时候甚至还会拖累行程,于是罗凌便放弃了让官府协助,自己一人将马车赶回西都去。
一路之上,二人再没有任何言语,虽然也遇到过几次阻截,但都被罗凌轻松化解,就连练就了神通的高手,也不是他的一招之敌,甚至当中有一个是那囚徒的儿子,也死在了罗凌手中,但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罗凌开始有些好奇,此人为何如此重要,一般的神通强者,哪怕是开宗立派的,若落到了九卫门手中,也是就地格杀的下场,很少有千里迢迢押送入仙狱关押的,而胆敢在路上劫狱车的则更是少见。
隐隐他感觉对方身上,存在一种特殊气息,与他之前所见过的某一个人非常相似,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年轻人,多谢你送我这一程,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与我算是同一类人,九卫门只怕不适合你。”
经过半个月跋涉,终于来到西都附近,渐渐可以看到那被云霞覆盖的‘仙狱’灵山,罗凌也松了一口气,而恰在此时,那囚徒开口,如是说道。
“现在才想到策反,不会太晚了么?”
罗凌开口讥讽,但心中并没有嘲弄之意,一路观察下来,对方也不是那种可以被人激怒之人,更不可能想策他的反,将他拉入伙,定是有什么话要说。
“年轻人,莫要看不起我,你可知道这仙狱之中,关押的都是什么人?”
“不知道!”
罗凌狠狠说道,他如今最讨厌别人说话拐弯抹角的,什么都非要人猜,真是懒得与他聒噪。
那囚徒也不着恼,反而露出一丝笑意,道:“心性也是与我一路的,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去了九卫门,哎!若非这七煌剑宗夺了天下,我教又岂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七煌剑宗?”
罗凌对这个名字非常陌生,似乎从未听人提起,那囚徒笑容一敛:“就是大德皇族的来由,千年前群雄并起,七煌剑宗问鼎天下,建立大德王朝,大宗门时代终结,于是便将天下的大宗门拆分开来,灭了当时诸多门派,用这些门派的功法,建立了今日的九卫门。”
“竟有此事!这么说来,你难道是四大邪教的信徒?”
“呵呵,什么邪教,不过是当年能与七煌剑宗相抗的四大宗门,却被污蔑成了邪教,不过说来也是,大德皇帝急需我教所修炼的神通,只要一日不能全部得到,便一日不会杀光我等,而是将我等关在这仙狱之中,刑讯逼问罢了。”
罗凌露出了然神色:“看来你在教中地位还蛮高的,不然也不必关你。”
囚徒忽的抬起头来,死死盯住罗凌道:“呵呵,年轻人,我终于感觉到了,你身上带着我教的神火,看来是我教的有缘人啊!”
罗凌皱眉,心道此人定是神孽不死教的余孽了,竟能感受到自己藏匿在脑海中的黑芒火种,不会对他有什么企图吧?
“不要怕,我是不会害你的,虽然我即将被关入仙狱,但这却是我的一个机会,你若想要学我教中神通,我也能偷偷传授给你……”
“不必了!”
说罢他一扬马鞭,头也不回得策马向前疾驰,不多时便将车马带到了九卫门中,进行一番交接,囚车便被专人送往仙狱灵山之中。
罗凌站在门楼前,看着刻画有巨型狴犴浮雕的石门开启,囚车缓缓驶入山中,最后消失在了雾霭之中。
巨大的石门轰然关闭,罗凌却感觉那囚徒的视线一直凝视着他,甚至石门关闭的那一霎,依旧在对他点头微笑。
“真是不知所谓,简直不可理喻!”
罗凌在心中暗骂,他终于想起那股熟悉之感从何而来,那股气息他在邪道人与他的师父身上深切感受过,几乎与那囚徒如出一辙。
虽然拥有黑芒火种之事很好解释,但九卫门的态度却难以猜度,就算不至于责罪于他,却少不了上交此物,毕竟这是一件世间难寻的法材。
“……也不可能这么巧,难道这也是一种试探么?”
罗凌心中若有所觉,定了定心神,先将任务所得的功勋取到手,然后前往几处大殿之中,换取目前紧需的丹药。
在他离开之后,一道身影悄然出现,虽看不清样貌,却能隐约感觉出是个女子。
“原来那火种真的是不死教的神火,不过那‘魔虎啸天杀’却又不似不死教的神通,难道是他自创的神通不成?还是说他有问题!”
女子正是当日负责测试的寒鸦卫士,她一路之上跟随二人,从二人简短的交谈之中,并没有得到丝毫证据,但直觉告诉她,此人一定隐藏了什么。
踟蹰良久,终于决定还是再多观察一段时间,身影一闪,复又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