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露尚未散尽,天空中还夹杂着淅淅沥沥的雨丝,九卫门中一处僻静角落里,一块块乌沉沉的青石板整齐拼接,形成一块四方四正的巨大广场。
雾气迷蒙的大广场上,此刻正有一人笔直站立其上,手中持一柄墨色长刀,抬头望天,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连绵雨丝漂浮而下,被他身周的一股无形气劲阻挡,自他身上轻轻划开,远远望去,仿佛是清雅的水墨画中,由重墨书就的一片剪影,与周遭景物格格不入,故而煞是醒目。
“时候差不多了,那人还不来么?”
彭平看向广场周围的几十名下属,忽的开口问道。
“想来是怕了吧,毕竟实力差距摆在那里,那人除了劲力大一些,所修的神通都是垃圾得很,根本不是你彭哥的对手啊。”
“是啊是啊,昨天我等去通知过那小子了,结果对方连门都不敢出,想来真是怕了。”
下属们纷纷开口迎合,彭平的脸色却阴鸷了下来,他为的是给师弟报仇,但这并不能成为今日决斗的理由,所以便上报门中,说是罗凌侮辱上司,这才有了今日的这一场生死决斗。
但既然只是侮辱,若对方肯认错,九卫门也不会置之不理,任由一个门人平白死去,若那罗凌识相的话,只要在他面前下跪磕头,他便没有了出手击杀对方的理由。
而这,并不能让他心中的恨意有丝毫平息,俞师弟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兄弟,平日之时亲如师徒,若就这样轻易放过杀他之人,不是好汉所为。
就在彭平心中着恼,忽的听到远处传来拿捏骨节的‘咔嘣’脆响,定眼看去,顿时露出了欣然的笑容。
“你来了!”
“昨晚睡得太好,不想起得太早,让你们久等了,哈哈哈。”
罗凌故意伸了个懒腰,全身筋骨噼啪作响,努力舒展开四肢百骸,这几日闭关修炼,几乎快要忘了怎么走路,动作也有些僵硬了。
彭平听出他言语之中的讥讽,笑道:“没关系,既然你喜欢睡觉,今日过后,你就可以永睡不醒了。”
“希望如此吧。”
罗凌长出一口气,扫视了一眼在场之人,不满道:“我还以为你弄出这么大声势,是想让所有亲朋好友都来观看,没想到才这点人,难道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彭平脸色更加阴沉,咬牙道:“莫要再废话了,受死便是!”
气息涌动间,手中墨色长刀发出刺目光亮,这一刻就仿佛唤醒了沉睡的虎豹,刀尖化作尖牙利齿,刀锋好似生满倒刺的腥舌,一股腥风铺面而来。
“你竟然能用神通宝器!?”
罗凌微微惊讶,倒不是对方的实力如何了得,而是这九卫门中的生死决斗,竟是容许这等不公平的存在!
“废话,你真当这里是善堂么,换做江湖之上,谁与你说公平,杀!”
话未说完,彭平身影一闪,冲到罗凌身前,双手横握长刀,当头斩落。
刀锋在空中划落,留下数道刀轮,每一刀刀轮都似有实质,虽只是劈出了一刀,却化作无数道刀影,不断劈砍而来。
刀轮挥舞间,风声大震,广场之上的雨丝被巨风扬起。
地面之上,飞速增添出一道道崭新裂痕,刀轮所过之处,青石崩裂,仿佛一块块干巴巴的豆腐般,被菜刀反复切砍,最终化作极细小的颗粒。
这一刀的气势远比任何神通都要凶狠,硬挨一刀必死无疑,罗凌已向后推开十余丈,身前衣甲被飞溅而来石块打得‘叮咚’作响。
“好危险!难怪天辰说此人难缠。”
刀轮还未落,罗凌身上便泛起了淡淡白芒,但此刻也彻底消散,一张揽月微尘符早已施展出来,是天辰送给他用来防身之用。
虽是中品符箓,但却可以抵挡神通攻击,可在这神通宝器的加持之下,连一息时间都没有坚持住便宣告破灭,随后被撕裂的还有他胸前的护体罡气,否则石块又怎能打中他的衣甲。
“躲什么?你不是想要杀我么?难道是说笑而已,还是说你想将我累死?”
彭平一刀挥出,轻松将对方击退,直觉浑身无比的舒畅,满是快意的看向罗凌,更以言语相激,要让其分神之下,再躲不过他接下来的一刀。
“那就来吧!”
罗凌双爪箕张,似要用双手抓住彭平手中的刀锋,其难度不亚于普通人在虎豹扑咬下,空手掰下虎豹的獠牙。
“蠢货,蛮子就是蛮子,死吧!”
彭平也调查了这么久,借助寒鸦卫的资料,对罗凌的来历已彻底了解通透,既然知道对方毫无背景,且一来便惹到了一位大人物,杀起来绝没有留手的道理,下手极其狠毒。
又是一刀横掠,平平无奇的一招刀式,速度却快到了极限,借助手中神通宝器的威能,轻易便发挥出了十二分的战力。
刀光如同乱流般袭来,几乎要刺瞎罗凌的双眼,虚实纷扰之间,哪里能看到那柄长刀的所在。
然而罗凌却依旧伸出手去,双眼似被水汽蒙住,发出射人蓝光,五爪用力一握,将全身七百钧的劲力尽数使在了这一握之中。
彭平只觉手中一紧,好似正用一柄钝刀砍伐着大树,刀式骤然一顿的同时,双手急忙用劲,一股股大力催发出去,然而任由他如何使劲,刀却纹丝不动。
细细看去,罗凌的五爪仿佛铁钳般,握在了刀锋之上,刀刃和手掌之间,两股真气正激烈交锋,好似起了一道微型风暴。
再看罗凌,只见他浑身血脉贲张,五根手指似铁铸的虎钳,死死夹在刀刃之上,不让刀锋前进一寸。
刀气喷涌而来,但罗凌却没有催动真气护住周身,一道道刀气乱流如刮骨利刃,在他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之上横扫而过,割开千万条伤口,如遭凌迟。
“蛮子,快放手!”
彭平双臂使劲拉扯,然而刀刃似嵌在了石壁之中,进不得,拉不开,若稍做用力扭转,便发出刺耳噪声,眼看就有崩裂之危。
对方拼死发劲,罗凌也在咬牙苦撑,一道道心火真罡透过刀刃,化解着彭平附着其上的五行真罡,慢慢蚕食着刀式所散发出的威能,那无边的刀轮渐渐减弱,最终化作一丝丝软弱无力的刃影,对他所造成的伤害已无足轻重。
如此消耗下去,彭平的精妙刀法无从施展,罗凌的劲力却开始大占上风,胜利的天平即将倒转。
彭平却忽的一声大吼,弃了手中之刀,改做双拳,一挥出便是三十六拳,仿佛击打梅桩,用的都是寸劲快手,或铁指突刺,或龙爪裂抓,每一击都是以真罡全力灌注,一拳拳捶打在其胸口的要害之处。
三十六拳打完,饶是彭平气息格外绵长,也觉将全身劲力彻底耗竭,不由向后退开一步,大口大口喘息起来,抬头看向罗凌,心道这样还打不死你?
罗凌身形依旧站立,只是全身布满伤痕,看上去好似血人一般,在其五指之中,还拿捏着那柄长刀,胸口的衣甲被打得好似一团烂铁,其上的拳印清晰可见,被利爪击穿的孔洞更是触目惊心。
汩汩血流从衣甲之上的洞眼中流出,暗红色的鲜血洒落青石之上,却没有用劲力止血的意思。
罗凌头颅低垂,一张脸被埋在了乱发之中,好像已被人打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死了么?”
彭平缓缓放下戒备,挺起身来,轻咳一声,正要上前拔刀。
忽的只见罗凌抬头一动,彭平急忙向后一跃,目带惊惧道:“你怎么还不死?”
罗凌露齿一笑,但配合着那一身血迹,看上去显得格外狰狞:“听说只要杀了你,便能穿你身上的金纹衣甲,是也不是?”
彭平一愣,不知道为何他突然询问这个,但他正好借此调息,皱眉答道:“是!”
“那就好,你看你将我的衣甲打碎了,我也没有多余功勋来换取新的衣甲。”罗凌笑意更甚,眼睛瞥在彭平身上,不怀好意道:“我看你身形与我差不多,便穿你这身衣甲好了,一会定要好生留意一些,千万别打坏了它。”
彭平的喘息声一滞,一时间须发皆张,爆喝道:“竖子胆敢辱我!”
他再度冲上前来,浑身筋骨‘噼啪’响做一团,右手小臂如长刀一般抬起,向身后弯曲,借势蓄力,然后一下崩得笔直,向罗凌的肩头弹射般斩下。
与此同时,一条金行真罡破体而出,不需要刀剑加持,如无形气流般切割开身前的空气,发出高亮的‘嘶’响,威势惊人,如同魔刀降临!
罗凌受他之前双拳连击,将五脏移位,堪堪躲开必杀之势,此刻借说话之机,已然重新复位,入微的境界虽依旧不能持续,但生死一线之间的施展,却让他能如这般在刀尖之上游走,亦能游刃有余。
任由真罡斩碎衣甲,在其身上划开一道可怖血槽,在晶莹如玉质般的骨骼阻挡之下,这一式只是伤了皮肉,却没能砍碎他的脏器。
双爪一抓之下,将彭平的手臂狠狠握住,而后一股巨力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如同柔捏一个纸袋般,将彭平的右臂彻底折成了一团肉球。
“啊啊啊!!!”
惨呼之声响彻广场,周遭的下属还来不及救援,钵大的拳头便如雨点般打来,每一拳都击在了太阳穴上,很快便将彭平的头颅打得变形,血水混合白稠的脑髓喷洒开去,被这一拳一拳地生生击爆。
罗凌眼中满是笑意,残忍地挥出每一拳,魔性并没有因近来的安宁而停止滋长,就仿佛**了许久的野兽,早已渴望杀戮与鲜血,纵然用肉食喂养,也改变不了它嗜杀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