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之中,罗凌盘膝而坐,正细细感悟着身体内的丝丝变化,脸上露出寻常难见的欣喜之色。
这已经是他在此逗留的第二十一天,同时也该是最后一天,因为身上的丹药已经耗尽了,而若非这个原因,他根本不想就此离去。
“没想到灵山之中,竟也是可以修炼的,而且修炼的效率之高,几乎是外界的数倍乃至十数倍。”
罗凌睁开双眼,感受到了无比强烈的佛光,光亮从金身之上倾泻而下,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河流流淌出来,以肉眼难见的缓慢速度,将整座山洞慢慢填满。
这个景象并非是他修炼有成,实力变强所致,而是金身真的在发出光亮,原本几乎微不可查的佛光,如今已颇具规模,而且不仅仅是亮度增加了,若是仔细倾听,在原本静谧的山洞之中,仿佛还能听到夜唱禅音之声。
这简直违反了罗凌的常识,不过现在想来,应当是自己推动石台之时,触动了什么机关,使得金身发出了佛光禅音,而最开始他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待到察觉有异样,却发现着种佛光禅音,对施展入梦神通颇有助益,修炼的速度更加快了一些。
短短的二十一天,几乎等于在外面苦修一年的效果,这种修炼速度是何等的可怕,而渐渐的在他心中生出一种预感,所谓仙狱,可能并非真的是座监狱,而是一处绝佳的修炼之所,可惜仙狱内部的抑制之力太过强大,让人根本无法在其中修炼。
“看来此地我得常来才行,这尊金身就随他在此,等到下次有了机会,准备好了再来!”
如此想着,罗凌钻入来时的洞中,推开了早已挖掘开的石壁,将一块巨大青石推出洞外,一缕阳光洒落在他的眼睛上,让他稍稍有些刺眼的感觉,将手搭在额前微微适应了一下。
将大青石推回洞中,辨识了来时之路,罗凌大步而行,转眼已走入宁谧的山外丛林之中。
山洞内,金身上散发出的佛光更加耀眼,禅音也由难以辨识的低吟逐渐嘹亮雄浑,透过脚下的青石缝隙,钻出山体,向着山外发散开去……
…………
与此同时,十数万里外的幽北草原之上,张天傲跪坐于一片废墟,正陷入沉思之中。
西都太一府中,玉麟与太岚二郡与幽北郡接壤,经过十余天昼夜加急,他与付大勇等一众金羽卫,是第一批赶来此地的九卫之一。
然而当他赶到之时,战火早已熄灭,大德在大雪山上部署数百年的几处大城与要塞,都已被付之一炬,只剩下大片残垣断瓦,以及早已倾颓破败的几座石塔残存。
“好奇怪,找了这么久,竟没有发现丝毫线索……”
作为负责侦查索敌的金羽卫头领,多年来的思考习惯,让他着眼的并非找到敌人,将之击杀亦或擒拿,而是敌人这般做的目的何在,挖掘更多的线索,寻找敌人背后真正的大鱼。
此番幽北郡中的九卫门建制被全灭,可见大荒巫尊教是下了血本,可以肯定其中定有入圣境界的强者出手,甚至是教主巫尊亲自出手。
但一番血洗之后,并没有发现巫尊教有后续的举动,为了单纯的屠杀而屠杀,这一点让他颇感意外。
花费了那么大的代价,难道只为了消灭一些可有可无,且随后还会大肆扩充的大德九卫?这一点绝不似大荒巫尊教的所为!
一道金芒自天空中划落,付大勇收起身后金羽,拱手道:“头领,西都来的援军到了,此刻正商议如何扫荡幽北草原,来个犁庭扫穴,追杀那个巫尊教主。”
“他们能杀得了巫尊?西都派来了多少强者?”
“驻守西都的外三卫,还有皇老院的两名入圣强者也来了,另外宗老会也有四人参加,皇都方面,铁甲卫与黑衣卫各出三千人,月底即可到达幽北郡。”
张天傲眉头一拧,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良久他豁然起身,转身看向手下,低声道:“这一次我又有不好的预感,只怕我们在幽北找不到多少巫尊的教徒……至于巫尊本人,或许早已离开了此地。”
付大勇不解道:“他在幽北传教百年,怎可能就此离去?再说他又能逃去哪里?”
张天傲抬头望向天际,露出不解神色:“是啊,他到底会逃去哪里?如果我是他的话,我又能逃往何方?”
…………
云盘郡,西海之滨,一艘巨大楼船平静地划过海面,犹如海中一座孤岛。
‘巨岛’之上琴音缭绕,云雾不时幻化出一头头瑞兽,人行其上,只感到无比快意,仿佛沉浸其中,不得自拔。
船上的人神智渐渐稀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只知道吃喝嬉戏,脑中再无其他,久而久之,心神失守,六识受挫,最终连自己的名字都将忘记,成为欲望的奴仆。
天空之中,忽的出现几道人影,破开重重云雾,降落到了楼顶一处平台之上。
琴音骤然停滞,云雾所化的瑞兽逐一飘散,春雨门主将琴拨到一旁,打量来人,笑道:“大师竟是第一个到的,看来是等不及了。”
一名身穿法袍,白净得好似女子般,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和尚灿然一笑,合掌对春雨门主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确实是等得太久了!”
在小和尚身后,又稀稀落落降下十余人,一个个都是身穿华丽袈裟的佛门中人,有老有少,但都没有一个如小和尚那般年轻的,却都站于小和尚身后。
若是罗凌在场,定能发现这些人中,有一位特别面熟,此人手中拖一盏莲花灯,面露慈悲之色,正是当日在莽山上举办剃度大会的玄空和尚。
“一群和尚,整天不是**掳掠,就是打打杀杀,果然不愧是邪魔外道!”
一个声音突然从众人身后响起,众人惊异转身,身后之人已消失不见,回过神来,那人早已坐在了春雨门主身后的椅子上。
春雨门主似毫无所觉,继续低头弹琴,小和尚看向那人,笑道:“早听说都天教的赤成愁教主神出鬼没,今日终于见到真身了。”
赤成愁冷哼一声:“笑面鬼,你这是第几次转世了?难道不记得你我早已见过数次?”
“是么,这些小事,倒是真的不记得了……”
笑面佛子依旧笑得无比灿然,仿佛这张笑容就是他唯一的表情。
“不过你倒是够狠的,据我所知这些年里,死在你门下的大德百姓,绝不在不死教之下,九卫门却只将掘藏子与巫尊当做大敌,却对你这个笑面佛疏于防范,你也是够能隐忍的。”
“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至于杀人这回事,杀不该死之人就是罪业,杀该死之人就是渡化,只要有一颗佛心,杀得!杀得!”
“什么人该不该死,岂非是你一句话……”
“正是如此,我看赤教主也与我佛大有缘法啊!”
“呵呵,我倒是不介意将你的‘桫椤曦木证青罡’修炼一番,你可愿传我么?”
“若你肯将‘都天化日决’借我参阅一二,等我下一次转世,便将一生体悟尽数传你,在此期间,还可以让你做教主之位。”
“果然是不秃不毒,学了我的看家法门,还要我来给你护教看家,真是一石二鸟,不过我看还是免了吧!”
二人对话间,又有几道人影穿透云雾,一名皮肤焦黄干枯,全身毫无血色的道人走入楼中,一声不语便走入楼板下的船舱之中,仿佛不喜欢外面的热闹,更不喜欢被太阳晒在身上。
二人对视一眼,赤成愁望向天外,低声道:“连掘藏子这老鬼都到了,巫尊怎么还未赶来,难道被九卫门截杀在了半路之上?”
“急什么,本尊已经来了!”
说话之人身披一件兽皮大衣,满是沧桑的脸上纹满了各种图腾纹饰,手中持一杆白骨磨制的巫神杖,正是巫尊本尊降临。
一路之上他为了躲避九卫门的追踪,并没有多少人跟随而来,只是将教中的强者集中在了此地,粗略一数,也足有百人之数,显然将全部家当都带出了幽北草原。
见此情景,赤成愁淡淡道:“这么说来,你是决意要一战了?”
巫尊呵呵一笑:“我早就在草原上呆腻了,今次若能攻破西都,杀了那狗屁皇子,我便要占据云盘郡,此地人口众多,我教中的巫术将会更好发挥。”
笑面佛子嘻嘻笑道:“我倒是不介意,但你若占了云盘郡,就没有人给我灵山大佛上香了,我看你还是去丰都郡,和掘藏子挤一挤吧。”
巫尊扫一眼笑面佛子,神色不善道:“老东西,别以为你那点道行能奈何得了我,若是惹恼了本尊,一拳轰碎了你这具肉身,我看你还能转世几次。”
“出家人不打诳语,只怕再来一次就什么都记不得了。”笑面佛子笑容依旧,只是笑容中藏着几分苦笑意味:“所以这一次定要取回我之前的那具金身,否则我这千年道行就要毁于一旦。”
“恩?”
“老和尚你竟活了千年!”
赤成愁目露惊骇,巫尊更是不可置信,开口质疑道。
“断断续续活了千年,每一次都是我而又非我,这般根本不能算做长生,只算是留下了些许宿慧,且因为金身之故,魂魄被绑缚在了这一块浮萍之上,不得转世他处,如果你是将草原看腻了,那么我则是将这片浮萍之上的景色看了千年,早就看得不能再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