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木林中。
树丛繁茂,枝叶茂密,高低错落,遮天蔽日。
林中水汽升腾,雾气弥漫,酷暑时节也显阴冷。
林下有一条蜿蜒山路,碎石松鳞铺就,每有行人经过,便发出索索之声。
正是正午时分,千木林中却是万籁寂静,林兽藏影,鸦鹊匿踪,仿若死一般的萧索。
“沙沙沙……”
一道人影从林荫之中走出,远看乃是一打扮普通的少年人,只见此人身穿麻布短衫,脚下也只着一双自编的草鞋,唯一与众不同之处,恰是他身后悬挂着一柄长剑。
长剑被麻布层层包裹,剑柄也是朴实到了极点,仔细一看,正是那柄邪道人所用之剑。
青藤弓能承受的极限乃是五钧之力,虽然对普通人而言,已是十足的强弓,可对如今的罗凌而言,已经无法将他的力量发挥。
加之他也不会射术,带着这样一把木制长弓,在外闯荡江湖,唯恐有了闪失,损了父亲遗物,便将那弓留在山洞内,如果他有了出头之日,再回去取。
过了千木林,便是一片荒凉的石山,此地并非黄沙漫天的沙漠,而是因为常年雨水冲刷,看在眼中尽是光秃秃的石头。
天色突暗,大风忽起,眼看天边黑云滚滚,雷闪电鸣,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袭。
罗凌拈了拈额头的长发,笑道:“正好这几日没有遇到干净些的江河,便在这雨中好好清洗一番。”
待到日暮时分,暴雨才倾盆而落,这雨下得急促,似要将大地冲毁,不下则已,一旦落下,便是一发不可收拾,接连下了数个时辰,至下到入夜,依旧雷声滚滚,如泼如注,如倾如瀑。
罗凌浑身湿透,只觉再无一处干爽,正在摇头苦笑之际,却见石山之中,似乎起了几道光亮……
千木林外,石山之上,有一山庄,外人称之山石堡,此山庄位于一处矿山下,山庄之人平日在矿山内开采矿藏,将挖到的各色矿产,归于山庄之内,融炼成锭,以贩卖这铜铁为生。
山庄在此经营百年,渐渐由几户人家的小村庄,发展成了如今颇大的山庄,如今恰逢乱世,铜铁便成了硬通之物,山庄敛财无数,便在庄内建起了石堡,雇佣了一群江湖游侠豪客,用以看家护院。
罗凌顺着光亮,便来到了这山庄之外,眼看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好在此避雨过夜。
“什么人?”
刚走到山庄之外,忽地雷光一闪,便有护院的家将看到人影,急忙大声喊道。
罗凌走到庄门前,苦笑道:“过路之人,想借此地避避风雨。”
“你?”
那家将看向罗凌,发现不过是个朴实少年,原本便打算打发了,却一眼扫见他身后挂着一柄剑,心中立刻警惕了起来,道:“庄主有令,不收外客,请自便!”
“这样……也罢,还望告知此地附近,还有无其他村落?”
那家将看罗凌一副狼狈模样,心中暗笑此人一定是初入江湖的雏儿,便想让他吃点苦头,摆手道:“你往北走三四里路,便有一处村寨,那里有客栈酒馆,可以供你歇脚。”
罗凌抱拳告了声谢,正要回转下山,却见一行人打着灯笼,簇拥着一辆马车,从山道上缓缓驶向山庄。
“这是……是少爷回来了么!?”
“是少爷回庄了,速速开门迎接,快去禀告老爷夫人,少爷回来了。”
立时山庄之中亮起无数灯火,一盏盏铜灯挂上路旁石柱,照得雨夜一片通亮。
一行人走至山庄前,从那马车之中走出一人,看了眼守门的家将,正要开口问话,忽然眼神扫到了一旁,看到一名浑身湿透的背剑少年,奇道:“这位少侠是?”
那家将急忙回答:“此人说是路过的,老爷曾说不接待外客,所以让他赶紧离开,喂,你怎么还不快走,莫要在此碍事,速速离去。”
罗凌神色淡然,看也不看这些人一眼,转头便要离去。
“且慢!”
那车上之人开口道:“这位少侠,既然来了,便入庄中歇息一日如何?此地这般的倾盆大雨,没有二三日也不会停,再者附近十余里再无其他人家,你也寻不到其他落脚之处。”
“这样,也好……”
罗凌神色依旧淡然,完全不似少年应有的心性。
山庄少主也是一愣,心道此人看上去有些功夫,明日一早我便去试试他。
罗凌进入山庄之中,很快便被人带到一间屋中,却不是单人居住的屋子,而是供庄内几名护卫居住饮食之地。
那管事脸上分明写着不满二字,一个外人进入山庄,得了好处都是少爷的,出了事情便要自己承担,着实不愿安排他的住处,只是碍于主家面子,便将罗凌安排在了此地,与护卫一同吃睡,出了什么事也是这些护卫们担着。
那管事只简单吩咐了一声,便将他丢下,罗凌摇头,却是无奈,只能推门进屋,却被屋中几人齐齐盯了一眼。
屋子内一共五人,正围在饭桌前喝酒吃肉,见到生人走入,手便不自觉得摸向了腰刀。
罗凌耸耸肩,慢条斯理道:“是你家少爷让我进来避雨,今夜多有叨扰,还望几位海涵。”
“哦?既然这样,你坐吧!”
饭桌上首之人松了手中长刀,举起一碗酒,一口喝干,身旁一人便踢了一张凳子过来,算是请他入座。
罗凌将背上长剑放在墙角,坐下后也不客气,抓起一块牛肉便吃了起来。
上首之人看他这般毫无拘束,且并非做作,不经多看了一眼,道:“你这小子有些意思,我且问你,你带着一把剑,可是学过武?”
罗凌只是淡淡点头,那守卫又道:“哪个门派的?有没有听说过战刀门?”
“果然是麻烦……”
罗凌心中暗道,若换了是黑虎,不要说那看门的家将诓骗自己,便是他挡住去路询问自己,也要动手杀人。
不过自己毕竟不是黑虎,有些事也不能全凭一己好恶。
罗凌又抓起一块肉,淡淡摇头。
“大哥,这小子不老实!”
“只怕是想混进来偷东西的贼子,少爷怎么可能认识这种人?”
“依我看,不如将他那柄剑收了,让他去木屋里待着,什么时候少爷过问了,什么时候放他离去!”
“这小子倒是没脾气,你们几个这样诋毁他,他倒是理也不理,还吃得下饭,喂,你只会吃么?”
“哼!”上首之人冷哼一声,待要站起,却听眼前少年抬起头来,对众人道:“有酒么?”
“这……你!”几人气地差点吐血,充满杀气的目光死死瞪来,罗凌见没有酒了,便将最后一块牛肉吞下,接着走到墙边,随便一坐,开始闭目养神。
“大哥,这小子是不把兄弟们放在眼里了,要不要给他的颜色看看。”
“对,打他一顿,这几日外面乱得不行,我等有个把月没出庄了,闲的骨头都痒痒了,这小子看着倒也结实,便打他几拳,让兄弟们出出汗。”
“哈哈哈,老四你个憨货,不怕一拳把人打死了!”
“哈哈哈哈……”
“且慢,这是……”
“嘶,他似乎是在运转内功,驱散体内湿气!”
“看不出这小子有点本事,功夫到了内外兼修的地步,劲力起码……起码得有十钧!”
“什么,师父说老五和老六天赋最好,劲力最大,也不过七八钧,便被收做入室,我等苦练二十年,也才五六钧的力道……这小子怎么看也不超过十六七,你说他有十钧力,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五人均是面面相觑,见少年人身上衣衫中湿气迅速蒸腾,头顶似云雾环绕,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罗凌运转体内劲力,那几块牛肉所产生的热流被身体迅速吸收,此刻‘伏虎式’已经化作‘伏虎磐’,可以打坐修炼,不需要趴着,且运用此式,能够迅速恢复伤势,清理体内的湿寒之气,免得因此损伤了内脏,留下顽疾。
运功不到半个时辰,罗凌便觉浑身干爽,再无不适,缓缓睁开眼,便见那五人还坐在桌前,只不过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壶酒,看向他的目光似乎有些异样。
“这位少侠,一定是在大门派中学过武艺吧,你看你也太见外了,江湖规矩,出门在外,要先报了自家出身,然后才好与人交往。”
“是啊,若是大门派的弟子,更加要牢记这点,四下宣扬门派名号,不然就是瞧不起自家门派了。”
“这壶酒便是给少侠祛寒的,给您热过了,趁热喝了吧。”
“我等几人刚才是开玩笑的,哈哈,玩笑话,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啊……”
罗凌一笑,拔了木塞,轻饮一口,点头道:“酒不错,喝一口就觉肚中有热气上涌。”
几人见状,这才面色缓和了下来,纷纷开始出言讨好,顺带探听这神秘少年的底细。
“我只是跟人学过一些武艺,却不是什么大门大派,诸位见笑了。我学的都是运力的法门,哦,便是内力,外功却是平平,若是真要动手,肯定不是几位大哥的对手。”
“哪里哪里,客气客气,江湖上有一句老话,只要力差三分,出手便分生死,你力道大我等一倍,我们五个一起也不是你一人之敌啊。”
罗凌第一次闻听此言,细细品味道:“力差三分,立分生死?”
“不错啊,比如你力有十钧,我只有七钧,相差三分,便是一个照面即可分胜负,根本没法相比。”
“高手过招,往往就是数招之内定胜负,除非伯仲之间,力差一分之内,这才有大战数百回合的可能。”
“不过那也是练就了百钧力的高手对决,只有练就百钧之力,力如奔马,有了如纵马飞奔般的长力,才能打上那么久,换做我等早就累死了。”
几人纷纷出言,这几人功夫不怎么样,却是混迹江湖的老油条,对江湖种种,所知无比详实。
罗凌顿时兴起,他初入江湖,便是缺了经验,正好可以从几人口中得知不少消息,便与这几人长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