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浪横江,渡船离岸,逡巡而行。
挡在港口的楼船驶向西海,仿佛在此地的停留,仅仅只是路旁的一场即兴表演。
渡船船首,少年平躺在光洁的甲板之上,将手中把玩的面具高高举起,轻抚之上不知何时裂开的纹路。
“游戏结束了!”
轻叹一声,面具飞出船外,坠入湍急的河流之中,没有发出一声响动,白浪一卷,转眼便消失不见。
少年起身回望,眼中火焰摇曳,心中魔性更炽,并没有应为战斗的结束而熄灭。
“希望你们别再让我遇到,不,希望下次再遇时,没有那么多看客在场,我可不想被九卫门通缉。”
想到那一众强者的表情,少年如狂的笑声自船首响起,船桅随之震颤,回荡于天际,复被大风与白浪吞没。
…………
仅仅一河之隔,却好似改天换地,前一处是高山大川,后一处便是万顷良田。
虽早已在高山之上眺望一番,但此刻进入云盘郡,才觉又进入到一处广阔天地。
此地土产富饶,堪比当日铁马城外的繁荣盛景,却是连绵不断,放眼所见皆是城郭。
人口稠密,往来行人不断,街旁商户林立,分不清哪里是城,哪里是野。亦或是根本没有城野之分,二者早已自然相容,不分彼此。
罗凌在船头睡上一觉,心中魔性大为收敛,眼中不再充斥嗜血疯狂,已能克制住杀人的冲动。
对于法度二字,他虽不喜欢,却也并不讨厌,他还要在这人间行走,终究还得融入这方世界,太岚郡是离群寡居之所,被大德王法所摒弃,这也是世人默认之事。
但此间是西都所在,大德王法森严更甚其余诸郡,二者挨得如此之近,或许并非没有原因,只是一河相隔,仿佛是刻意扼守在太岚郡旁侧的一座丰碑,警示世人不得越界施为。
“当下要务,是提升修为,凑齐五行真罡,寻找到无上神通,而非与人寻仇,虽然心中有三杀之则,却也不必急于一时。”
镇定心神,罗凌继续向前,穿过阡陌纵横的街巷,走入行人聚集的酒馆,遍与诸人交流,打探前路何方。
然而出乎预料,前路难寻,西都太一府之名,虽是世人皆知,但无人知道所处何方。
百姓安居,知道的不过是周遭百里方圆,商贩见闻稍广,但也只知道大概方位,且还相互矛盾。
此番不过是问道于盲,对于西都之所在,没有一个人能够说清,前路看似平坦,却比有山川相隔更加渺茫。
“竟有这种事,难道这里没有官府么?”
“少年人说得什么话,云盘郡多么富庶之地,一无战乱,二无天灾,要官府何用?”
“可是这也太奇怪了,没有官府治理,如何牧养万民,难道这才是大德的治国之道?”
“大德皇帝都是要成仙之人,要这么多的百姓何用,不过话说回来,最近经常有人问路呢,好像是什么太一学府开院了。”
“他们往哪里去了?”
“瞎转呗,找不到便只能回去了。”
罗凌无语,恍然间他好似迷失在了红尘之中,原本在他脑海中清晰的道路,复又渐渐模糊了起来。
但这恍惚只持续了一瞬,下一刻,罗凌露出灿然微笑,自语道:“心之所想,身之所向,我要去寻找仙洲,去黑虎所说的大世界,成仙成神,只要这个大方向对就够了,至于西都何在,去不去又有什么关系?”
取出身上最后一两银子,买上一葫芦好酒,随意甩背在身后,口中轻哼不知哪里学来的山歌,穿过眼前无尽的红尘,在喧闹之中,品尝孤独。
先是一路向南,复又向西而行,来到这西海之滨,遥望远方水天一色,心中思索:仙洲所在,会是这个方向么?我是否应该扬帆出海,但那里又岂是普通的船只可以渡到。
云絮层叠,罗凌坐在海滩之上,思索整整一夜,然后开始修练观水锻神术,难得来到这广袤的海滨,自然不能浪费这个机会。
…………
“爹爹怎么还没回来?”
沙滩之上,弟弟问着姐姐,二人手中持着竹篮,捡拾着冲上滩头的海贝,在身后留下两对纤细的脚印。
“很快就要回来了,爹爹说要捉大海贝,要去很远很远的海里,所以要好久才能回来。”
姐姐轻抚弟弟的短发,虽然她也不知道爹爹的船要行多远,但想来那海贝的家一定离这里很遥远,不然早就被其他人抓住了。
“姐姐你看,那里有个雪人。”
“傻孩子,都已经开春了,怎么还会有雪人?”
二人携手走近,才发现那并非是雪人,而是一个年轻人面朝大海,端坐在沙滩之上,整个人身上因为被海水击打,海风吹拂,而结出了一层白色盐碱。
“叔叔你没事吧?”
罗凌忽地睁开双眼,好似大梦一场,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他在梦中修练了好久时光,早已忘记了时间,若非被小男孩唤醒,说不定还要继续梦下去。
晚霞漫天,日落西沉,远方亮起星星点点的黑影,无数船只回归海岸,其中十数艘大船特别醒目,船帆之上悬挂的旗帜格外耀眼。
“是爹爹回来了!”
“大船回岸,所有人都要去帮忙,叔叔你也一起来吧。”
罗凌被两个小家伙拉扯,无奈只得随他们而去,最后索性将他们抱起,飞也般地在沙滩之上狂奔。
港口中,一堆人正拉着绳索,将一个个巨大的海蚌拖拽上岸,妇孺们则围在百丈开外,不敢上前。
“哈哈哈,大收获,抓到了三头大海蚌,想必定能剖出一颗金犊珠来。”
“大家小心了,海蚌会喷砂射人,煞是危险,得去请几位高手来开蚌。”
“这金犊珠虽贵,却并不是每一头海蚌都出,请那些高手开蚌的费用却是高得离谱,不管出不出都要收钱,这是在赌啊!”
“若不请人开蚌,只能等这海蚌慢慢晒死,但那样里面的金犊珠也就失去了效用,最后不过空欢喜一场。”
船主也甚是为难,这三头海蚌的价值极高,可一次要动用十余艘大船才能抓捕,一次便要大半年时光不得回家,加上船工的费用,维修船只的成本,所赚取的不过是微利,若是没有开出金犊珠,便是大亏,必须卖掉一艘大船才能还清费用。
“少年人,别走过去,危险!”
众人的惊呼声中,一名外乡人走出人群,向着那三头大海蚌走去,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
“叔叔危险,爹爹,这个叔叔是我们请来帮忙的,他不会有事吧。”
被抱在肩头的弟弟高声呼喊,船主也似慌了手脚,却又不敢靠近,只能高声喊道:“太危险了!那大海蚌会跳起伤人的,寻常人根本躲闪不开!”
罗凌淡淡摆手,吵嚷之声霎时间安静下来,他的声音这才响起:“让我来吧。”
大海蚌仿若有觉,感受到了来自地面的震颤,忽地震动了一下,紧接着巨蚌猛地开阖,使一股巨力捶打地面,将它重达三百余钧的蚌躯生生弹飞而起。
“我的妈呀!”
“啊,这大海蚌真的会跳。”
罗凌抬头,只觉一道劲风扑面,沙石漫天激射而下,在地面之上击出一个个碗口大小的坑洞,仿佛喷出了一场箭雨。
然而他的身形丝毫未动,身上好似有一股无形屏障,将激射在其身上的砂石,尽数弹飞开去。
“轰!”
大海蚌坠落地面,掀起一阵沙浪,巨蚌不断开阖,吞吐更多砂石,准备再射。
罗凌一动,身形猛地向前,眨眼已在十数丈外,一脚踩住打开的蚌壳,双手用力顶住另一侧,然后巨力一扯。
“咔嚓”一声脆响,一侧蚌壳被生生扯下,那大海蚌顿时瘫软了下去,巨大蚌身中所蕴含的怪力,竟被对方彻底压过。
“光凭一个人就……”
“嘶,这个年轻人,难道是先天武者?”
“先天武者岂是这大海蚌的对手,没有七八人根本打不开,这小娃儿定是神通强者!”
船主双眼一亮,一枚人头大小的金色珍珠被那少年取出,随手向后一扔,准确无比地落在了他的手中,入手极沉,约有一钧重,若非他也算是个二流高手,根本无法接住此物。
观其成色,果然是最上等的金犊大珍珠,万金难寻的稀世珍宝!
罗凌浑不在意身后的呼喊,又向下一头海蚌行去,那海蚌似乎知道了对方厉害,紧闭蚌壳,就是不开。
罗凌双拳合抱,高高举起,身子向后微扬,骨骼似弓般蓄满劲力,随后向蚌壳猛击而下。
“咔嚓!”
又是一声脆响,蚌壳被生生砸碎,里面的海蚌被这一拳震死,故技重施,又是一拳轰下,立时两头海蚌的蚌壳大开。
“哎呀,天生神力!”
“了不得!”
船主上前,拱手道:“这位小兄弟,多谢出手相帮。”
罗凌摆手,正欲离去,船主一愣,道:“不知道我们要付多少钱,这三头海蚌只有一个出了金犊珠,其他两个都是普通珍珠,但价值超过百万两银子,容我先与太一府中的商会洽谈妥当,待付了定金,便将钱结清,这百万两银钱之中,有你的一半!”
“不必了,这钱是你们应得的。”
在真珠宗所知,金犊珠价值十万两金,但最为辛苦的渔民所得,不过是其十分之一,罗凌一叹,不要对方分毫,不过他心思忽地一动,转过身道:“你说太一府的商会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