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韩真真张口结舌了一会儿,脑子飞快地转动着:看韩金氏的语气,难道这躯体原来的主人,之前是挺想嫁给那姓周的叫什么周佑藩的家伙。但现在韩真真的灵魂住在这具躯体里,自然不愿意随随便便把自己嫁给一个认都不认识而且还亲自来退婚的陌生男人。韩真真又不傻,用脚趾头都想得出这种退婚对一个古代未婚女子来说是种奇耻大辱。可是她韩真真在二十一世纪都没谈过一次正正经经的恋爱呢,校园里的那种暗恋当然不算数。按照韩真真的性格,哪可能就这么随便把自己给嫁了。但是韩真真察言观色,自然感觉得到韩金氏心里还是有点动摇的,想必周氏夫妇方才来的那一趟还是起了效果。当下韩真真低着头,十分滑头地轻轻问道:“娘,你说呢?”
韩金氏叹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韩真真听:“女人啊,这辈子也就嫁这么一次,嫁的男人好呢,就叫做‘良人’,知冷知热的,就算两个人日子过得苦点,也算没白活。但是万一嫁的男人对自己不好,那也只能怪命苦,再难过的日子,也得忍着,忍完了这辈子,也就完了。”说到后面,语气颇有些苦涩。
韩真真年轻气盛,加上对古代风俗人情一无所知,哪晓得古代的女子地位有多低?内心深处对韩金氏的这番话大大地不以为然,但是面子上却是不能反驳的,只装作害羞低下头不说话。韩金氏出了一会神,又道:“你自幼心高,咱们娘俩虽然孤儿寡母的,托赖你死去的爹爹的福,加上娘家扶持,家里还不算过得太差。真真你虽然比不上那些大家闺秀,却也随身带了一两个丫头服侍,从没愁过吃穿。自你长到十八岁,选了这么些年,才看中这么一个男人。为娘的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只要办得到的,天上的月亮也给你摘来,何况周家那小子……说实话,周佑藩那小子,长得也还行,加上十六岁就进了学中了秀才,虽然说家里是苦点,以后只怕也真能有个出头之日。所以,为娘的也觉得,若是他答应了这门亲事,做娘的就多贴补点嫁妆,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到时候你做个贤妻良母,供他好好读书,说不定肚子争气,不过几年就生下个一男半女来,等周家小子出息了中了举人,你也算得上是他共患难的夫妻了,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真真你到时候地位也就稳了……”
韩金氏这一番长篇大论的,把个韩真真听得目瞪口呆,心中暗想这位古代娘居然也如此有心计,与往日电视里看到的市井小民大不一般。她正想着,韩金氏说完,脸上又露出犹豫,沉思着道:“今天周家的两个老儿来提婚,虽然好话说了,面子也做足了,只是,终究不知道周佑藩那小子心意到底如何……真真,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韩真真小心翼翼地看着韩金氏的脸色,度量着这位娘亲的心思,她原本对古代毫无研究,连朝代表都不背得,这时候脑子里拼命回想,也只能把电视电影里看过的关于古代的那些一鳞半爪知识拼凑了起来,她记得电视剧里古代未出阁的姑娘大多婚事都由父母做主,但是这门婚事自然万万不可答应了,便斟酌着低声说道:“婚姻大事,虽然说女儿都是由爹娘做主,但是,人家既然之前都悔婚了,只怕心里,也确实嫌弃女儿罢!”
韩金氏听到韩真真如此回答,正好说中心事,忍不住“呸”了一声,脸现怒色,右手在床上重重一拍,撇了撇嘴尖声道:“哼,我女儿又有哪点不好了,他周家穷得连买书的钱都拿不出来,更加讨不起老婆。这种人家,我还担心你过去了受穷呢!若不是当初你执意看上了姓周的小子非他不嫁,做娘的哪会低声下气地去找了官媒去说合?”她越想越气,转过身去,点着屋子内的箱笼,一手叉腰,一手扳着指头数了起来:“你看这些箱笼,还不是为娘的怕你嫁过去了受穷,特地一样样为你置办的,你看这些衣裳首饰,哪样不是好东西?更不用说压箱底的珠宝了。咱家这条件,便是配个举人,也不见得差到哪里去!”她说着快步走过去,打开一个箱笼,自箱笼底下将一个描金漆凤的红漆盒子掏出来,放到韩真真床上,用力扭开锁头,韩真真只觉眼前一亮,忍不住“啊”了一声,只见明晃晃地,居然是满盒子的珠宝首饰,金手镯、金项圈、金步摇……满满地黄灿灿地直晃人眼,被阳光一映,更加华美灿烂!韩真真看着满屋子的箱笼,暗自吐了吐舌头,她这几日已从家中的吃穿用度猜到自己家里颇过得,不料韩金氏竟对嫁女儿如此舍得。按照二十一世纪的算法,这盒子黄金珠宝,单论重量,也值上十来二十万人民币了,何况做工精致,又平添上几分身价。韩真真见那黄灿灿的首饰下面还压着几张纸契,也不知道是银票还是别的,但凭直觉也知道这份嫁妆着实贵重,忙道:“这么多东西,也太贵重了!”说着忙将首饰盒郑重合上,要韩金氏赶紧收拾起来。
韩金氏被女儿的举动惹得扑哧一笑,一双愁眉也展了开来,说道:“傻孩子,娘就你一根独苗,你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人家说女儿是个千金,你在娘心里可比一千两黄金还要贵重,这点子首饰嫁妆算什么?只要你嫁个好人家,为娘的也就放心了!”她说着脸色柔和起来,伸手轻轻抚摸韩真真的长发,眼神里都是慈爱。
韩真真何等机灵,听了这番话之后,已知道这位“古代娘”对自己看得极重,听韩金氏的言下之意,她对这门婚事也不是很满意,于是大着胆子轻声说道:“娘,我想通了。周家已经退了婚,看样子也是真的不愿意结咱们这门亲事,不如退了就退了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的给人看不起咱们韩家,好像非要倒贴才能嫁出女儿似的。”
她自昨日照过镜子,已知道自己穿越的这具躯体肥胖黝黑,实在谈不上是美女。也难怪人家周家秀才嫌弃韩真真。韩真真想着内心暗暗叹了口气:女人啊,不漂亮就等于少了好多特权。按照如今自己的容貌,只怕难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夫君罢!还不如跟着韩金氏过活,以后再慢慢做打算了。
她这里有自己的算盘,那边韩金氏听了,倒是先吓了一跳,简直不相信自己耳朵,她亲生的女儿,自然是最知道韩真真秉性的,当时韩真真哭闹着非此人不嫁,此时上吊了一回,自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却性情大变,居然开口同意退婚,韩金氏呆了一呆,生怕自己听错,忙追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韩真真心中计较已定,便低着头拈着自己的一缕发丝,貌似羞涩地轻声道:“女儿想通了,强扭的瓜不甜。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为什么一定要嫁周家?再说,娘只有女儿一根独苗,女儿嫁了之后,娘不就一个人孤孤单单了?不如让女儿多陪娘一些日子罢!”
她这番话说得又陈恳,又体贴,韩金氏呆立在原地,直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放下心头一块大石,说不出的喜气洋洋,忙说道:“乖女儿,你想通了就好。当初那周家两老儿不肯,百般推脱,先说怕高攀了咱们,后来又说家里穷娶不起媳妇,如果不是心疼你,我韩金氏哪有那么做小伏低,不仅没要什么聘礼,还答应给他家里一百两银子作为筹备婚礼用,这两个老的才松了口。这年头做上门女婿都没要这么多钱罢!再说,做上门女婿的话,真真你生了儿子还要随我韩家的姓呢!他周家倒好,白得了媳妇,还要银子。好容易这门婚事算是成了,为娘的连银子都送过去了,谁想那周佑藩又巴巴地跑过来说什么士可杀不可辱,宁愿一辈子不娶都不会要你这样的,还说……”韩金氏正滔滔不绝,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住了嘴,脸色有点不自然,韩真真不解地望着她,韩金氏忙强笑了一声,转过话题说道:“算了,咱们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儿,你饿了没有,娘给你做饭去!”
韩真真对韩金氏的脸色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也心知肚明,想必韩金氏为了让女儿嫁到周家,很是费了心思,又赔了不少笑脸,说了不少好话,而那周家夫妇,贪图了韩真真家里丰厚的嫁妆,也应下了这门婚事,只是没想到那周佑藩年轻气盛,自行上门将亲事回绝了。只怕当时也说了不少难听的言语,所以韩真真也气不过,于是上吊自杀,引出了这一番风波。韩金氏不想女儿再想起这些伤心事,当然不能再提起来,便要找个话头转移韩真真的注意力,哪想得到韩真真此时已不是往日的那个韩真真了,如何还能为那素不相识的周佑藩伤心欲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