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一坐到地上,就大大地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说:“阿弥陀佛,吓死我了!”
韩真真没好气地道:“你还知道害怕?”
小文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哪有不害怕的?刚才那么多人,我真怕被打!”他说完笑嘻嘻地扯一扯韩真真袖子,大拍马屁道:“还是韩姐姐最好了,今儿救了我。回头我一定报答你!”
他身上丧服被扯得七零八落,又露出了身上诸处伤痕,韩真真皱眉道:“你自己还顾不了自己呢,还想着报答我!也不看看灵堂都被你闹成了什么样!”
小文自知理亏,低下头道:“我也不想,可是我爹说,如果我不来的话,他就打死我,我又有什么办法?”
韩真真被他一提,倒是想起来,没好气地问:“你自己有爹,怎么还要跑到这里来另外认爹爹?”
小文抓抓脑袋,也是满脸的疑惑,苦着脸道:“我也不知道啊!可是我爹说,只要我穿了这身衣服,到灵堂上面这么一闹,然后再跑回家,到时候一定会赚很多钱回去,那时候家里就可以天天买酒喝,他也不会打我和我娘了!”
他虽然伶俐聪明,终究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加上一直与韩真真交好,不知不觉便把真话说了出来,韩真真听得一个激灵,暗想原来小文背后居然有人指使,看样子最好把小文拖住,别让他回去了。
她心中主意定了,便不动声色地攥住了小文的手腕,脸上却十分和颜悦色,问道:“你爹爹那时候怎么跟你说的?”
小文唉了一声,说道:“昨天你娘不是给了我一些东西么,我抱着回家去,谁知道爹爹居然没出去,倒是坐在家里在和几个街坊喝酒聊天,我躲不及,被他看见了,就问东西是哪里来的。”
韩真真听了心中明白,想必小文自小被打怕了,忽然见到父亲,便不敢说谎,于是问道:“他知道是我娘送的,那又怎样?”
小文搔搔头,想想又道:“当时我爹爹冷笑了一声,就劈手把布抢走了,我站在墙角不敢说话,然后一个客人,别人都叫他搬仓鼠的,就笑嘻嘻地跟我爹说什么,人家又来周济亲弟弟了,真是好姐姐啊!”
韩真真倒吸一口冷气,联系之前的一些蛛丝马迹,她不难推断出小文的确是自己母亲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是看金老太太年纪,只怕金老太爷有这个儿子,也是过了五十岁的事情了,真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居然还和丫头偷情,生出这么一个孩子出来。之前听那些仆妇议论,看来这件事情全家上下都很清楚,只是瞒着金老太太一个人不知道。
韩真真有心再盘问几句,不料这时候有人自灵堂里高声嚷道:“那小畜生没走出门,只怕是躲到院子里去了,赶紧多找几个人,把这小畜生寻出来,一顿棍子打死了算了!”
这声音嚷得好大,随即不少家人附和,小文哪里见过这等架势,不由吓得簌簌发抖,只能抱住了韩真真发抖,满脸的求恳之色。韩真真一时也惶急无计,拉着小文乱走,忽然抬头看见一间小屋,知道那是入厕的茅房,想了一想,忙拖住小文,和他一起躲进了茅房里,将门轻轻掩上。
她刚关门,便有纷乱的脚步声自院外进来,人声嘈杂,一个声音嘹亮的妇人高声喊道:“大家听好了,各家丫鬟把小姐们都带入房内,等下男人们要进院子里搜人,大家别乱出来了!”
她话声刚落,院子里便忙乱起来,小文被韩真真抱在怀里,吓得全身犹如筛糠一般,一声大气都不敢出,这茅厕里颇有股气味,韩真真哪里受得了,当下连声叫苦,忽然听见韩金氏高声呼唤自己,韩真真一开始没有答应,但韩金氏越叫越急,渐渐往茅厕这边行来,韩真真情急智生,忙扬声道:“娘,我在这呢!”
韩金氏松一口气,皱眉骂道:“死丫头,这时候跑什么茅厕,还不快出来!”
韩真真嗯了一声,故意装得愁眉苦脸地道:“不行啊娘,我早上吃的东西太油腻了,这会儿拉肚子了。”
韩金氏啊哟了一声,只得站在茅厕门口,低声责怪女儿:“怎么早不拉晚不拉,偏生选这个节骨眼上?”
韩真真唉声叹气地道:“我也不想啊!”她心中有鬼,便故意转移话题问道:“娘,老太太怎么样了?”
韩金氏叹了口气,说道:“还好,灌了点药汤,现在醒过来了,躺床上呢。你小孩子家,别问那么多大人的事情!”
这时候众家人呼喝着进来,院子里四下搜寻了一遍,那茅厕原本矮小,门也做得小,韩金氏站在门口,为女儿挡住,忽然听到茅厕里一声咳嗽,像是小孩的声气,不由心里一动,回身在门上敲了敲,低声问道:“真真,你是一个人在里面么?”
她这样一问,韩真真和小文都有些发慌,韩真真捂住了小文的嘴,也低声回答:“是我一个人在呀!”
韩金氏何其精明,既然起了疑心,却没有说破,只道:“等那些人都走了,你再出来罢,一个女孩子家,这时候躲在茅厕里,说起来怪臊的。”
韩真真听她言下大有维护自己之意,一颗提起了的心放下些许,忙轻声道:“我知道了!”
那一干家人涌进院子,闹哄哄地搜寻了一番,一无所获,只得议论着出去,韩金氏趁众男子出门,诸妇女尚未从房门出来,在茅厕门外催促道:“快出来罢!这会子没人。”
韩真真被她催得急了,硬着头皮低头钻了出来,韩金氏眼尖,见到小孩的身影一晃,便一把扯住了小文的袖子,跟着拉了他出来,小文大惊,刚要叫出声,韩金氏便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骂道:“到处在找你,你这孩子是作死啊!快跟我进房里去!”当下不由分说,带着韩真真与小文飞快地溜进了自己的房间,随即将门关上,闭了窗户,又将一扇屏风挡在窗子旁防人偷窥,这才拉下脸朝小文问道:“小文,你今天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文向来有点怕韩金氏,这时见问,低下头搓着手,两只脚在地上划来划去,期期艾艾地道:“不是我要来的,是我爹要我来的,我不来他就要打死我。”
韩金氏叹一口气,她素来知道小文的父亲刘三对这个儿子十分残暴,小文被逼而来也的确有他的苦衷,但想想还是不放心,又追问一句:“那你娘的意思呢?”
小文摇头道:“我娘就知道哭。”
韩金氏唉了一声,拍拍自己脑袋,觉得甚是头痛,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置。韩真真见事情有异,倒是静下心来,想道:“这事情好生蹊跷,倒是要问个清楚才行。”
当下细细盘问小文,小文此时害怕,便将事情源源本本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