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母虽情绪起伏甚大，却话语坚定，显然不愿多说。
苏絮没能套出什么话来。
“伯母。”她尊称道，“我有权知道我母亲……”
“我已经说过，你母亲和唐凌的情，是十数年前之事，都是年少过往，谁能没个年轻的时候？”白母惨白着脸说出这番话，“苏絮你还小，等你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你就知道年少时的恋人都是云烟，再次重提没有任何意义。”
苏絮抿了抿嘴，她的话让她无从反驳。
“你年华正好，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不要纠缠于你母亲的过往。”白母终正眼瞧着苏絮，颇为语重心长，她握住苏絮的手，又恢复了以前的关切语气，“孩子，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够幸福快乐，不要被上一辈影响。”
苏絮颤了下眼，没有将手掌抽出来。
她能听得出白母最后一句话确实出自真心。
但她也知道，白母刻意隐瞒了什么。
若真如白母所说，苏怡是过眼云烟，那她又为什么一看见今日的苏絮，就慌张的白了脸色。
苏絮回到别墅，来不及卸妆，仍旧不死心，推不开唐凌的卧室门后，她改上楼上书房，翻遍每一处踪迹。
不期然的在翻一本巨厚专业书籍中，一张照片滑落在地。
她弯下腰去蹲身捡起，整个呼吸都要凝滞，照片不是她渴望见到的苏怡珍藏的那一张，但手中彩照上的人物也瞬间夺去了苏絮所有注意力仿若是在一个环境很好的小区，一栋楼房前面，一个一岁多的女童正蹒跚学步，肉呼呼的脸蛋上眼睛笑得眯成一团，小孩子身后，是一位长相清美的母亲，半弯着腰笑意融融的追赶着女童。
画面就定格在这美好的一瞬间。
“你在干什么？！”
一声严厉训斥在苏絮身后响起。
苏絮捏着照片，转身看到唐凌抓着拐杖倚在门框，她预料失误，原来唐凌没有去公司，而是一直待在卧室，她从外面回到别墅心绪烦乱，居然没有察觉到，想来该是她的动静太大，而吵醒了唐凌。
唐凌见到苏絮的装扮，恍惚过后，脸色一沉，严肃非常，有些摇晃向她走来。
苏絮扬了扬照片，唐凌一顿停住脚步。
“唐先生，我一直有个疑惑，这么多年来，你为什么会这么尽心培养教导我。我知道你和我母亲关系匪浅，我是沾了她的光，可是……”苏絮语气晦涩，“可是即使你对她仍有些许眷恋，但年少时的恋人，与别人所生的孩子，能有几个人做到待其如此费心费力？何况你们的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之久。”
照片上的孩子，她很清楚就是自己童年时的模样。
而她的母亲，笑的如朝阳下的清露明亮纯粹。
唐凌拥有和保存着这张照片，不得不让苏絮朝别的方面胡想去。
她母亲如此开心明媚的样子，苏絮只在照片中见过两次。一次便是这张照片，一次便是她初来唐家时交给唐凌的那张：他拥着苏怡，苏怡怀抱婴儿。
苏絮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这个念头已经存在了太久太久，此刻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暗哑着道：“唐先生，我是不是你和她的孩子。”
唐凌顿在原地，没有回答，只是他神色沉凝，看不透。
“只是，为什么，她后来会嫁给我现在的父亲？”苏絮算了算时间和年份，心中一颤，“或者说，她和那个男人的婚姻一直存在，他们的婚姻在前，你们的恋情在后。”按照年月，苏絮确实是在苏怡婚后所生。
苏絮转念又默算了下唐凌的婚姻长度，不由惊觉：“你那个时候也有结发妻！”
唐凌神色明显一变，苏絮心一颤。
唐凌步步逼迫她，叱道：“胡说些什么，把照片给我，快出去！”
苏絮后退半步，抵着书桌，将手背在身后，仍顽固的不肯送还，她颤着声音一口气说道：“唐先生，那个时候，你和她都各自都有家庭对不对？你们偷偷摸摸在一起，背着妻子和丈夫，直到最后再也无法继续，所以才分开了对不对。跟有妇之夫在一起，苏怡她难道就不怕吗……”
啪。
唐凌挥出一掌，打断了她未完的话。
苏絮侧着脸，面颊火辣辣的疼，她感到异常难堪。
唐凌紧紧握着拐杖，脸色青灰，胸口剧烈的起伏，情绪甚差，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阴沉和严厉：“不准这么说你的母亲，她从来都是令人赞赏的。我不知道你这些想法是谁灌输的，但你要是再胡说八道，就给我滚出这里！”
“我从没觉得苏怡不好，相反，我向来尊重她。只是让我难以理解的是你！”苏絮指向唐凌，语声凿凿，“你明明有能力给她一个更好的未来，可最后你还是放弃了她，不止是放弃，你简直是不管不顾，不然她不会跟着那个男人过的那么辛苦，成年累月的积劳，长久的重担全都压在她肩上。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们过的多么艰难，任何你想象不到的脏累活计，我和苏怡都做过。”
苏絮回忆起过去，忿然难平。
“你那时若真爱她，为什么眼睁睁看她活的那么艰苦，时常为挣一口饭，她就要将自尊被别人践踏，忍受着所有屈辱。可见你和其他所有男人一样，图的只是一时新鲜和乐趣……”
“闭嘴。”
唐凌再次举起手，想要挥下来，却又生生停在空中。
他像是硬生生的止住气，才能不让这掌落下来。
“恼羞成怒了是吗。”苏絮不是故意要刺激他，只是她无法制止自己的怨气，“苏怡的死，是那个男人害的，也是你造成的。自杀，她坚忍了那么多年都熬了过来，若不是实在过于绝望，她又怎会被逼到绝境。”
啪。停在半空的掌风又落了下来，力道却小了许多。
被她说到要害，就动人打人。
苏絮动了怒，一把狠狠推开唐凌，快步冲下楼梯，摔门而去。苏絮怒气冲冲，走出别墅时只想远离这里，她的猜想虽没得到验证，但依唐凌的反应，怕是八九不离十，她脸色阴郁，却没注意到路旁飞驰而过的低调的车子，直直开往了小区内。
车中的人却反而看到了苏絮，那人看到苏絮的装扮和狼狈摸样，微微皱起了眉。
若苏絮留心观察，想必会为车上所坐之人感到大惊。
别墅这厢，独留下的唐凌被推得踉跄，好不容易止住了步伐没有摔倒。
曾经他手拄木雕拐杖，更多是一种装饰，现如今，他的身体的的确确差的离谱，拐杖已成为他走路时的依撑。
唐凌铁青的神色，后退坐在沙发内，心口一阵阵的绞痛，他抚上心脏，轻颤拿出口袋随身携带的药瓶，抖着手将药片囫囵吞下，却仍不能阻拦情绪波动所带来的痛楚。
苏絮说的话，一刀一刀凌迟着在剐他的肉。
唐凌闷哼出声，额头冒汗，心脏的悸动让他承受不住，他赶紧加大药量又吞了几片。
原本他今日待在家中，是为了等一个人，他没想到苏絮会突然出现，也没料到她会对唐凌的往事如此敏感，句句话言都直戳他的伤痛处，险些让他致命，他跟苏絮的争吵费尽了心力，脸色此刻难看的像是瞬间苍老了。
“苏怡的死，是那个男人害的，也是你造成的。”
这句话在心里盘旋，苏絮说的没错，是他逼迫了苏怡，唐凌剧烈的咳嗽，喉咙感到些许血腥味，他拼命抑制才终没吐出血来。
门铃在此时响起。
唐凌喘着气稳稳心生，双手将身体的力量压在拐杖上，想要站起，却三番两次跌落在沙发，唐凌挣扎了几次，终是站好身子，一步一步拖着已经没有什么力气的身体前行，门外的人倒也不急，按过一遍门铃后，也没了动响，像是毫不着急的样子。
行至门口，唐凌停了下来。
他今日所等之人，所要相见的人，终于来了。
临到见面，唐凌甚至有些微轻颤，他的发也再不像原先一丝不苟，三两发丝颓然垂落，抖着手，开启了大门。
也开启了门外之人与他的相见。
门外人，眼神不善，嘴唇紧抿，下巴刚毅。
唐凌看清对方的面容，一下子捂上过分激昂动荡的胸口，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就在唐凌怔然着情绪急速起伏之际，来人跨了进来，板直着身子站在唐凌面前，竟比他现今虚弱到佝偻的身躯高了一个头。
“久违。”那人声音低沉。
只两个字，就宣告了他们多年未见，也间接承认他们相识，唐凌眼睛紧缩，后退着靠在墙边，弯身紧紧抓着胸口衣裳，大口喘着气息，手指用力过猛显得扭曲。
苏絮坐在石板台阶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周围往来的人群。
天都要黑了，她依旧难以平复情绪，跑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带包，此刻身无分文，任何联络通讯都没有，唯有那张童年的她和苏怡的照片，她带了出来，她低下头细细抚摸照片上苏怡的轮廓。她现在真的不知道要去哪儿了，重回唐凌那里？她的自尊不允许，可是她现在没钱又没有地方可去，话说回来，她的所有钱财都是唐凌所赐予，苏絮真是寸步难行了。
“苏絮。”
她低垂的眼帘前出现一双黑色的裤管，她顺着抬首看去，白莫蹙着眉站在她面前，看到她狼狈的模样，他很是讶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