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我知道身边这个人与那雕像身份根本就有着天差地别,那我更愿意相信,雕像其实是这位白昼国国君。
泉水从雕像四周喷射下来,落在半人高的水槽里,水槽中放养着各种各样的鱼,有大有小,其中一条是美人鱼,属于鲛人一族。
每次他带我来这里的时候,那条美人鱼都会从水池里探出头来,蓝莹莹如海藻般的头发,湿漉漉的垂下,晶莹剔透的眼一直一直望着他,但又从来都不说话,只是那样望着,仿佛就要用这样的凝望去迎接天荒地老。
而他从来不去多看她一眼,表情永远是温柔却淡漠的,他没有告诉你他不喜欢你,也永远不会告诉你,但绝对会让你感觉得到。
我就是那样一次次看着美人鱼满面欢心的从水池里浮出来凝望他,然后,又无尽失落的沉下去。
一直到今天,我仍觉得他薄情无心。
扭头,我不再看那条美人鱼,雪篱花的确都开放了,大片大片的红,烈烈如染血。
他将我放了下来,伸手别过一枝雪篱花安安静静的站着,目光凝视在花朵上,眼底是空虚渺茫的,似乎透过花朵看到了更遥远的地方。
良久,他轻叹一口气,松开手,那枝桠上的花朵便簌簌的落下,落在他的发上肩上。
发是乌黑亮丽的长发,衣是洁白如雪的锦衣,鲜艳欲滴的红与截然相反的黑白,形成了对比鲜明——冶艳妖娆如奇葩却又素净淡雅如水墨,迷了我的眼醉了我的心。
一瞬间,我竟然觉得恍惚,这样的身影,这样的绝世之姿,总觉得很久很久以前见过,陌生而熟悉,依恋却又排斥。
我低了头,不再看他,认真的凝视着地上的花瓣,这个时候,他的贴身侍卫该来了。
每次来御花园,一刻钟之内,他的侍卫必定会前来报到,附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些什么,然后又转身匆匆离开。
听完侍卫的话,他多数时候会轻轻的拧眉,背着手望天,过个半盏茶的时间又若无其事的抱起我,在御花园转悠一会儿,然后返回寝宫。
这几十年来,日子就是这样一成不变的流逝着。
其实,我是很感激这日子的一成不变的,因为没有变故,我便可以顺利地化身为人……
夜半,天空中挂钟半弯明月,几点疏星,空气有点儿凉,但房间里更凉。
因为我的体温每年五月十七日这夜都低得可怕,而他的体温也并没有比我好到哪里去。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体温虽低却从未见他有任何不适的反应,我则像是被扔进冰窟的蛤蟆,根本无法忍受。
这五十年来,我最害怕的就是这一天,而这一天恰恰是我降生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