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对重商主义和物质价值自鸣得意的辩护，不是说我们那更高层次的文化和精神渴望就必须处于从属地位，也不是说雅典的天才们和文艺复兴时期的那些灵感及其对后世的启发只不过是经济教条的产物，或是银行家成功尝试的结果。不过，黄金形式的货币的信用，真的就像我们个人生活中、社会关系中的诚实品质一样可贵、重要。在培养和改善一种复杂而世故的文化内部的互相依赖性时，个人“很听话”、“很规矩”是非常有必要的，而可靠的货币一直是劳动分工的先决条件，人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偏好自由流动、自由选择工种。既然我们已经求助于美国开国元勋们的智慧了，那再让我们借用一下约翰·亚当斯的话，来阐述可靠的货币对于其他人类诉求的重要性吧。亚当斯的理解是，优秀的文明是建立在这样的层次上的：
我必须研究政治和战争，这样，我的儿子们就可以学习数学和哲学。我的儿子们应当去学数学、哲学、地理、博物、造船、航海、贸易以及农业，这样他们的孩子们才有权利去学绘画、诗歌、音乐、建筑、雕塑、针织和制陶。
随着自由和可靠货币基础的到位，美国取得的成就越来越多。商业欣欣向荣，人民丰衣足食，而世界其他地区也从美国人的财富、勤劳、独创性以及创新思维的影响逐渐扩大的过程中获益良多。
对以黄金白银作为货币的历史，我们怎么夸都不过分。这样的货币结合了质量和数量两大要素：其质量是客观的，不依赖于发行货币的党派的稳定性或诚信度；而其数量也是相对固定的，不会轻易受到法令朝令夕改的影响。哪里使用稀有金属当货币，哪里就有好事发生。相反，若弃用黄金和白银做货币，就会带来严重的经济和政治后果。那些纯粹收集黄金的国家和个人发达了，抛售黄金的则垮掉了。这条规则，对美国来说，预示着不太妙的前景。美国曾经拥有6.52亿盎司黄金，政府已经浪费了其中的60%。时至今日，这个国家只剩下区区2.615亿盎司黄金了。而这，还是建立在联邦政府和美联储的陈述是真实的、没有丝毫弄虚作假的前提之上的。
金本位的消失
在美国开国元勋的计划中，黄金和白银是根本要素。这些开国元勋当然清楚印刷纸币和铸造金属货币之间的天壤之别，然而，现在美国是一个由债务支持的纸币和电子货币横行的国家。那么，是什么造成了如今这种在美国财政系统里找不到黄金和白银的情况呢？
美国人首次抛弃黄金和白银是在内战期间。战争的代价向来极大，南北战争也不例外，它造成了巨大的内耗。将其储备的所有稀有金属耗尽之后，银行系统就放弃了用黄金支付的办法。国会接着授权批准了“绿币”的发行--这是又一种没有清偿能力的纸币。到内战结束时，这种纸币发行了4.5亿美元。1862~1879年，美国脱离了金本位制。不过，到这一时期结束时，美国政府逐渐增加了黄金的库存量，因而能够清偿著名的绿币。美国重新回归金本位制，并延续了半个多世纪。
由于1933年总统的一项行政命令以及《1934年黄金储备法》（Gold Reserve Act of 1934）禁止私人拥有黄金，这种可靠的货币再一次遭受重创。对美国人来说，当时个人拥有黄金是鲁莽的，实际上还是犯罪，不过，这个明显危险的元素在政府的手里却是安全的。然而，今天的我们实在很难想象那时人们的心理--人们纷纷遵照命令，将自己手里实实在在的钱上缴给官僚机构，大概这样的心理与他们所处的时代相关。不过，也有人留意到了那个时代的其他信号：在罗斯福总统的没收令出台之前几个月，流通中的金币数量以及银行金库中的金币数量不知道为什么都开始逐步下跌。虽然数百万美国人冒着被判重罪的风险继续持有他们的黄金，但是流通中的金币大约有22%按当时每盎司20.67美元的价格被兑换并上缴政府。然而，在黄金归政府所有后，金价一下子猛涨至每盎司35美元。美元贬值了69.3%，美国人也因此一夜之间被骗走了30亿美元。
对这一段历史的研究，非常有启发意义。当时的美国人倾向于随身携带20美元等价金条，或是20美元等价黄金券，即“钞票”，图个方便，不过这种钞票本身并不值钱，它的价值在于它是真正的钱--黄金--的存单，方便随时兑换。为了增强可信度，钞票上还有藤蔓花样的华丽雕饰，此外，20美元等价钞票上还有这样的题字：“兹证明，20美元等价金币已存入美利坚合众国财政部，若有需要，持有人可提取。”
对这一许诺的抵赖相当厚颜无耻，而且是以异常精确的价格实施的。由于美国的20美元等价金条中包含的黄金比一盎司少一点，即0.9675盎司，因而黄金的国有化是以每盎司20.67美元的价格进行的，也就是说20美元等价金币能够换一张20美元的新纸币--而且是必须兑换，否则就是违规，持有人要被处以刑罚。而到了今日，也就是事情发生75年后，财政部网站上贴出了对那些相信财政部所说的用黄金来进行支付的人的回复，其冷漠口气连小偷都极为汗颜：
问：我有一些旧的黄金券，希望换成黄金。我应该怎么做？
答：根据《1934年黄金储备法》的相关要求，黄金券连同所有金币和金条都已撤出了流通领域。1933年12月28 日以后，黄金券不再流通。正是那时，总统下令，个人应将其拥有的黄金券在1934年1月17日午夜前全部上缴美国财政部。自此之后，私人拥有黄金券是违法的……
根据修正后的《美国法典》第31篇第5 118（b）条：“美国政府可以不支付任何金币。个人合法拥有的美国硬币和流通货币应……（等价）兑换为美国其他硬币和流通货币（除了金银币之外）……”公民可以合法拥有。虽然黄金券不再被印制，也不能再兑换黄金，但它们仍然拥有法定货币的地位。你可以去财政部或者任何金融机构进行兑换。不过，这种兑换将根据票面价值来进行。不管怎么样，对于硬币和流通货币的收藏家和交易者来说，这种黄金券仍然有“溢价”。
名义上的许诺就说到这里，稍微给我们一点安慰的是，我们还知道至少对于那些收藏古怪东西的收藏家来说，它们还有一点儿价值！虽然有些美国人愿意冒着被罚款1万美元、被判10年监禁的风险去违抗政府抢夺黄金的命令（一项“短暂”的措施，防止囤积黄金的“死缓”措施），但是自1933年以来，没有出现任何以流通为目的铸造出来的金币。尽管如此，白银还在。银币继续流通，一些纸币--白银券仍是具有清偿能力的，即使向持有人支付“银元”的许诺在1934年被相当含糊不清地用白银支付的许诺给代替了。当然，那样的日子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白银券的发行于1963年终止了；接着，在1968年6月24日，政府拒绝承认它曾许诺用白银券兑换白银。不过，那也并不完全出乎人们的意料。几年之前，美国总统约翰逊曾发布过一道行政令，全面中断银币的铸造。约翰逊宣称，白银太珍贵了，因而不适合被当做钱来使用。这应当给那些认为货币就应当是贵重物品的人拉响了警报。政府在1964年对白银铸币喊停，不过一些50美分银币的铸造是例外，50美分银币直到1970年还在铸造，尽管其白银含量也急剧减少。自此以后，美国政府发行的都是不含任何稀有金属的贱金属硬币。而在让民众产生新硬币仍是用白银铸造的，或至少是具有重大价值的这种感觉方面，需要多花一些工夫。黄金和白银硬币通常是经过压印制成的，也就是说其边缘有凹槽或是呈现锯齿状。如果真像童谣唱的那样，“国王在账房里数钱”，那么很有可能这位国王在数钱的过程中会把稀有金属硬币的边缘锉平些。因此对稀有金属硬币的边缘进行压印处理，就可以让这种欺诈行为变得可识别了。虽然不见得真有人会有兴趣锉平美国新硬币的边缘、收集那些金属粉末，但是财政部依然实行压印操作，为的是让硬币的外表更好看些。此外，10美分、25美分以及50美分的硬币都是用铜币坯铸造的，不过，铸造过程中还有另外一笔费用，那就是要在这上面再镀一层铜镍合金，因为铜镍合金看起来像银。这样，“银币”的错觉打造工程才算完！
或许有人会问：这真有必要吗？毕竟，约翰逊总统已经向美国人作出保证，新硬币永远都能和银币一起使用。约翰逊从未学习过250年前被发现的法则，也就是我们今天所熟知的格雷辛法则（Gresham’s law）：劣币驱逐良币。人们往往会收藏良币，比如真的银币，而用劣币去消费和流通。为了说明格雷辛法则的重点，请你回想一下，你会注意到，任何交易中，你都能换到纸币形式的零钱，但是便利店的收银员可不会给你银币形式的零钱。真的银币可不是像约翰逊总统所宣称的那样和其他硬币在一起使用，而是开始退出流通领域。
虽然黄金和白银硬币从美国国内货币市场消失了，但就外国人而言，美元仍与黄金挂钩。自“二战”结束后，美元成为世界上得到广泛认可的储备货币，而最初也是因为可将它与黄金兑换的承诺。伦敦黄金总库（London Gold Pool）于1961年建立，为的就是维持将美元按照每盎司35美元的价格兑换黄金的谎言。为了稳定金价，伦敦黄金总库应当在金价上涨至基准线以上时卖出黄金，在金价下跌时买入黄金。就像很多令人费解的货币计划一样，人们不应当信任它。难道美国没有在黄金所有权和国库券问题上对自己的国民抵赖？难道政府不曾在按原先的承诺向民众支付白银的问题上食言？显然，外国人并不认为他们会更走运，但他们仍想要用美元纸币换取真正的黄金。
在那些看清对美元的不光彩管理的领导人中间就包括法国总统戴高乐。虽然戴高乐曾向肯尼迪总统发出了不中听的警告，说越南战争将使他陷入“军事和政治的无边沼泽中”，但在美国主流舆论中，法国人一直是被攻击对象，受到了不少白眼。这在小布什在伊拉克遭受挫败前夕就有明显体现。法国人的麻烦来自于，他们竟然再次警告美国中断那个不同于以往的国外冒险行为，于是他们受到了蔑视。希拉克总统希望关于伊拉克战争的争论既严肃又平心静气。当小布什总统在发动伊拉克战争前一个月对伊拉克发出最后通牒，说“游戏已经结束了”的时候，希拉克总统很聪明地建议说：“这不是游戏，也没有结束。”然而，法国人又惹来一身骚，到处受人奚落。美国国会议员曾下令，将众议院餐厅菜单上的“French fries”（炸薯条）改为“Freedom fries”（自由薯条）；无知的脱口秀节目主持人在节目中表演将法国葡萄酒倒入厕所的绝招；深夜喜剧节目拿“投降派奶酪猴”⑥来大做文章。德国人在对小布什发动伊拉克战争表示支持时同样也是心不甘情不愿，与法国人的态度大同小异。那到底法国人做了什么，导致他们被单拎出来嘲笑？答案在于：戴高乐。戴高乐曾做过一系列轻举妄动的事情，在早期他曾要求美国人兑现其可将美元与黄金兑换的许诺。但看到美国人只是印制越来越多的纸币来偿还债务时，戴高乐意识到这是一个进行得如火如荼的货币诡计，于是在1958年，他指示法国的中央银行--法兰西银行加快行动，将美元储备全部兑换成黄金。1963年，戴高乐已经收齐了“二战”遗留下的欠债，两年后，他派法国海军去纽约将存储在美联储金库中价值1.5亿美元的黄金运送回国。戴高乐拒绝让法国成为金融受害者，他呼吁建立新货币系统，“基于一种无可争辩、不带有任何特定国家标记的货币的新货币系统……是的，黄金，它在本质上不会发生改变，可以制成金条、金块或者金币，没有任何国籍，不管在什么地方、在哪个历史时期都被认为是永恒不变、出类拔萃的价值基准”。
在所有这些事情上，戴高乐做得相当谨慎。美国当局实际上在不断开出空头支票，而戴高乐，则是用并不怎么充裕的资金去收集这些空头支票。但凡是有良心的人，一旦发现自己开出了空头支票，总会想办法拨乱反正。不过，许下诺言时把胸脯拍得啪啪响的美国人在接收到发起这场金融欺诈的执政阶层的暗号后，反而选择辱骂受害人，于是，一颗仇恨法国人的种子就埋下来了。而那些到处生事的人在对伊拉克战争的宣传中，也小心翼翼地给这颗种子浇水施肥，培育其茁壮成长。
事实上，一场抢夺美国黄金库存的竞赛正在形成，法国已抢先。1967年11月至1968年3月这短短几个月时间里，美国的黄金持有量减少了32亿美元。3月，个人买家在一天之内从伦敦黄金总库购买了400吨黄金。那一天，美国的虚张声势已经外泄：美元已不再像黄金一样宝贵。1968年3月14日，伦敦黄金总库对交易喊停。从那一天开始，持有美元的外国人不得不排队等待从财政部取出黄金--他们起初接受美元，是把美元当做黄金的存货单的。他们真的这样做了。到1971年夏天，随着外国人要求用美元兑换黄金的呼声越来越高，以至于无法控制，尼克松总统于1971年8月15日砰的一声关闭了所有的黄金窗口。这一行为标志着美国承认美元“如黄金般金贵的日子”已然结束。
由于抛弃了合法的黄金遗产，美国的货币系统不再被约束。当局可以随心所欲地制造美元。不过，从其他基于黄金标准的货币的经验来看，以黄金为基础的货币系统有其特殊的好处，而抛弃它，则肯定伴随特定的痛苦：通货膨胀。
①1 码= 3 英尺≈ 0.914 米。----译者注
②1 英寸=2.54 厘米。----译者注
③1 立方英尺≈0.028 立方米。----编者注
④1 英里≈1.609 公里。----编者注
⑤近东（Near East）通常指地中海东部沿岸地区。----译者注
⑥“投降派奶酪猴”（cheese-eating surrender monkeys）这一说法由美国著名动画片《辛普森一家》在1995 年发明，用于讽刺在战场上软弱和爱吃奶酪的法国人。这一说法后来被英语世界广泛引用。----译者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