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精神分裂。同时要记住每个民企老板各自不同的家庭关系，小心别把马总的三姨太误作张总的二奶。你也许会问：Hey，Daisy，听了这么久，你的工作究竟跟法律有什么关系？的确跟法律一点关系也没有，虽然我是一个律师。
有一天下班，回到家里已凌晨二时。我洗了热水澡，有气无力地钻进被窝，翻来覆去大半个小时，居然无法入睡！一闭上眼睛，脑里就浮起一列上市规则。真要命。我爬起来到露台看深夜的兰开夏道，秋夜出奇的冷，我点起一根MonteCristo。为了什么？我问自己。我每天所做的一切，究竟为了什么？Tomakealiving，forChrist'ssake.（我的天啊，我只想混口饭吃。）为何我非要在半夜三更思考这哲学问题不可？我呼出一缕青烟，抬头看那没有尽头的夜空，那一缕烟浮游上来，那么轻那么细，那么缥缈难留，就像我每天所做的一切。中环毕竟是一个小世界。同时间做三单IPO，又会经常撞到那些熟悉的面孔。说句真心话，我不大喜欢在工作上碰见Philip。说到底，在工作上我应该保持我的专业，可在他面前，我的理性分析是不管用的。
那是一个星期日的上午。我十万个不愿意爬起床，睡眼惺忪准备上班。我不明白为何星期日也要上班，我又不是看更。为了提高士气，我决定穿那件新买的HelmutLang夹克，配一双去年在伦敦买的短靴，化了一个富于秋意的淡妆，很潇洒地向中环出发，企图淡化假日上班的阴影。来到公司，Emma居然比我还早，正神色凝重地看文件。但Emma在假日上班是因为失恋，她要用工作来麻醉自己，那份上市规则几乎让她看出泪来。另一个跟我很少说话的男同事，也正埋首于那堆招股书内，但他在假日上班是因为不想留在家里，他不想对着老婆。这家公司的风水是否出了什么问题？怎么每一个角落都那么让人叹息？
我喝了一口Espresso，开始认真工作起来，没多久电话就响了。“Hey，Daisy，要不要一起看电影？”是Philip。我有点意外，还以为他来追问那单生意的进展。“我今天一定要赶你那份文件啊，我在替你打工了。”“我发个电子邮件给大家，将最后期限推迟一点不就行了吗？来吧，去看电影吧！”有时Philip就像个小孩。我知他想看的一定是《华尔街，金钱永不眠》。
投行人总是乐此不疲地沉迷这类电影。白天做到人仰马翻仍未满足，下了班还要在电影里把自己做的事情再看???遍，仿佛在银幕上看见自己。我对奥利弗·斯通执导的电影向来兴趣不大，但我无法拒绝Philip。他每次找我总让我心花怒放，约会结束的时候我却像从云端掉了下来--还有下次约会吗？这次以后他又会隔多久才找我？然后又是无止境的等待。为了减轻从云端掉下来的失落感，我只答应跟Philip看电影，不吃晚饭。吃饭的时候会聊天，而聊天会让我更喜欢他。
晚上9时许，我们在ifc看了一场电影。迈克尔·道格拉斯饰演盖柯，因为内幕交易入狱八年，刑满出狱后大声疾呼金融界要讲道德责任，警告经济泡沫随时破灭，把著作命名为“贪婪是好事”，并且在后面加上问号。作为一部电影，这只是三流之作，编剧和导演水平很低。金融大鳄得意的时候在房间高挂怪兽食人的油画，失势的时候“嘭嘭嘭”将油画砸烂以显示他的愤怒，你当那是卡通片？盖柯的女儿恨他入骨超过十年，但为了什么？说来说去就是父亲入狱，令弟弟无人看管，吸毒死了。也许连编剧自己都觉得说服力太过薄弱，于是加了一句：“后来又揭发了你的婚外情……”父亲接着说了几句“乖女儿我爱你”诸如此类，女儿马上扑进父亲怀里重新和好。
后来女儿知道未婚夫原来私下见过她父亲，即使已经怀孕仍气得马上分手，无论如何不肯原谅未婚夫。但他究竟做错了什么？私下见她父亲有那么严重吗？私下搞大其他女人肚子才叫严重吧。未婚夫去找她复合，她无法原谅，此时父亲突然出现，声称自己要重新做人，还把早前骗了女儿的钱吐出来，那对情侣听罢居然当即亲吻！可是20秒之前不是拒绝复合吗？故事里每有解释不通的地方，即亲吻。这是一部亲吻得完全没有诚意的三流电影。但那并不影响Philip的兴致，我听闻好些投行人也看得相当过瘾，为什么？因为这故事就是他们生活的写照，用两个字来总结的话，就是“贪婪”。
今天的华尔街不但是美国的金融中心，更是人类贪婪的象征。戏中的迈克尔·道格拉斯家里有幅画，让他好好记住“郁金香狂热”，那是历史最早的泡沫经济事件。1637年，由土耳其引进的郁金香风靡荷兰。当时荷兰经济繁荣，大家赚了钱就开始买花戴，掀起抢购郁金香的热潮。种花是需要时间的，于是出现缺货，价格被抬高了，投机分子趁势将花价炒高，农民像今天的散户，见很多人都发达了，便跟风学人种花，因为资本有限，于是弄出了“笃手指”的游戏规则，说不定期货交易制度就是这样发展出来的。交易不用现金，连种子也未见一颗，只发个票，用牲畜或家具作个抵押。
大家越炒越high，当时一个高级品种的郁金香球根，价值竟等于一座宅邸！1637年初终于泡沫爆破，价格一下子暴跌，那些烂票根本无法兑现，荷兰全国陷入混乱。可见，人类炒炒卖卖已经数百年了，鲜花红酒茶叶房子，什么都可以乱炒一通。明知泡沫终会爆破，但仍要制造泡沫，赶紧在爆破之前大捞一笔。贪婪是经济发展的动力。
我们步出电影院，店铺都关上门了，隔着花店的橱窗是一大束郁金香。“要不要给你买一束？”我笑意盈盈地问Philip。“好呀！”他说，还是一贯的轻佻。即使投行人的办公室堆满了郁金香，他们仍会面不改色地制造泡沫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