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黄XX，男，45岁，因剧烈腹痛来第五医院就诊，当时患者右下腹疼痛，恶心呕吐，而体温未上升，但腹痛持续不退，止而复发，腹部柔软，但时而出现腹肌紧张，疼痛点固定不变，但有较长的完全无痛间歇期。”因值班医师高寒疏忽，在未作全面体检，未详细询问病史，明知有较长的完全无痛间歇期的情况下，还施行剖腹探查术，术后患者陆续出现呼吸困难、咳嗽、声音嘶哑、吞咽困难等，一度短暂休克，经予全面体检复查，发现患者心脏增大，有典型心包摩擦音，经内科会诊证明是1例急性（非特异性）心包炎。经治疗，病人疼痛好转，恢复了生命体征和活动能力。但由于耽误了治疗时机，心脏舒张受限，使静脉压增高，产生并发症：其主要表现为：肝肿大、肝腹水、下肢浮肿等。并不排斥发展成慢性（缩窄性）心包炎的可能。“结论：三级医疗责任事故。”高寒叹息了一声，他望着这屋子，他的眼光，从那玻璃吊灯，到那贴着壁纸的天花板，到那套柔软的沙发，再到那张双人床……最后，他注视着床头柜上那个镜框，镜框里，青禾正甜甜地对着他微笑。
再叹息了一声，他将镜框倒扣在柜子上，心里茫然地问着：“青禾！青禾！我该怎么办呢？我……我拿什么留下你呢？”摸出一包烟，他燃着了一只，他没有抽烟的习惯，只有在苦闷的情况下，才偶尔抽一只。但这一整夜，他就坐在那里，抽着烟，思索着，弄得整个屋子里乌烟瘴气。然后，晓色染亮了窗子，天亮了！他要开窗，又想到什么似的住手了，天亮不亮跟他有什么关系？不用去医院，不用面对听筒、手术刀、血迹、诉说……是的，他被“停职查看”了！还“查看”什么？如果那天，自己的状态不是那么差，如果他能够再多想一下，如果那个病人不是显赫的干部……如果那个病人不是余家的朋友！余家，他苦笑了。门铃突然响了，是谁？青禾吗？他惊跳起来，一把拉开了门：“青禾！”“噢！”门外的女孩，漂亮、高挑，一身时髦的衣裙，似笑非笑：“对不起，不是她，让你失望了！”他后退了一步，他的脸色一样很吓人，因为美蘅惊呼了一声：“你--你怎么了？你病了？”“没有。”他乏力地说，“你找我做什么？进来坐吧！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地址？”她进了门，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瞅了他一会儿：“医院里的人都知道你买了这里的房子，门卫也认得你。
看来--”她的眼睛垂了下去：“你是真的要结婚了？”结婚！高寒心里一阵闪电般的痛楚，感情的问题还悬而未决，事业又遭遇了打击，结婚？他自嘲地笑笑：“还不一定。”“因为那个事故？”她问。他没有说话，神情懊恼而抑郁。“对不起，”她很快地说：“我该看出那天你状态不好，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事情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美蘅，我感激你的好意！”他迅速地转头，“不过我不能再麻烦你！”他不想再领她的情了，他不能再欠她了。他--不能再让青禾受到一点伤害！“我实在不是一个称职的医生。对不起院长的栽培，这是应该的惩罚，你就让我去吧！”“别说得那么客气！”她皱着眉：“好像我们忽然生分了一样！高寒！你变了！以前的你充满热情，为了事业可以拼命争取，如今为一个小小的失误，你就轻易否定自己？”“你没有必要安慰我。”他勉强地说。
“谁说我有必要？”她也迅速地接，“我不是安慰你，这是我的真话，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优秀的！”他震动了，她的脸色微微有些红，她站起来，不再理他。她去厨房烧了开水，又把四散的衣物抱进了洗衣机，将窗帘拉开透气，高寒望着她忙碌，又想起了青禾，似乎所有女孩子，都看不得房间里的凌乱。美蘅泡了两杯茶出来，递给他一杯，自己拿了一杯，拉着高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我们谈谈你的事情。”他把头转开，皱拢眉头：“一定要谈吗？我现在头很痛。”“是的！非谈不可！”她固执地，“你的头绝对没有什么问题，你忘记了，我也是医生！”凝视着他，她似笑非笑地问：“没有什么能够让你这样一个人倒下去，除非，你愿意让自己倒下，那，就是感情的问题了！是不是？”他浑身一震，抬起眼睛来：“你怎么知道？”“我了解你。”她温柔的看着他。她的声音诚恳清脆，“那么，真的是你和她闹了矛盾？”他沉默着，她继续真挚地说：“我知道，因为上次那件事情，你一直在生我的气，请你原谅我。
你想想看，我是个女孩子，而且，我总以为你对我……”她犹豫了一下：“对我--好，突然间见到你有了别的女孩子，我自然有点吃不消！加上人多，我面子上也下不来呀！我胡说八道，是要找回场子下么！但，时间长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们道歉的！”她说得这样坦白。他信了，并且感动而歉疚起来：“对不起，是我不好……”“行了！”她打断，“我不是来算旧账的，只是希望能帮到你们，也算是一种补偿，我只是希望，你还能把我当作你的朋友……”“你一直是我的朋友。”他认真地说。“那么，说出来，让我帮你分析！”他望着她，沉默了很久，然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到底是男人，他不可能体会出美蘅这样女人真实的心理，又或许，他也实在需要一个倾诉和商量的对象了。于是，啜了一口热茶。他真的开始说了。
他说得很简单，他本身就是不喜欢多话的人，但，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清楚了，从廖心湖的出现，到青禾身世的追寻，到两人订下婚约，再到墓地上惊变，雨夜她提出分手，一五一十地都说了。美蘅握着杯子，她美丽的眼睛越睁越大，充满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原来，这里面有这样复杂的一段故事！”她喃喃地说。他苦笑了一下。“高寒，”美蘅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那杯子里的茶已经冷了，“这事情……我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你，一切，都是你们自己做主，毕竟，这是上一代的事情，我想问你……”她犹豫了一下：“你恨她吗？你因为她的爸爸而恨她吗？”“不！”高寒脱口而出。
“那么，她呢？她恨你吗？”他没有回答，低下头，思索着她的话，是的，他们并没有彼此怨恨，只是一时间，无法面对而已！美蘅说得对，自己一直浪费时间去想上一代的“恨”该如何解决，却没有想过，他们已经本能地选择了“爱”！这是根植于他们体内的本能！既然……既然他们选择了爱！既然“爱”的力量大过了“恨”，那么，为什么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呢？他想着，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就不自主地绽放出光华和希望来了，一看到他这种神情，美蘅心里一痛，什么都不要问了，他们根本不可能“分手”！他的每个细胞，每个纤维都告诉她，他还爱着她！她真想对那张脸上挥去一掌，顾不得什么风度，什么涵养，只是要打掉他对她的爱！她又想哭倒在他的怀抱里，不要什么骄傲，不要什么自尊，只是要告诉他，恨她吧！爱我吧！我爱你，并不比她少！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她咬咬牙，唇边浮现出一个微笑：“好，我不问了。但是，还有一件事情……”她提高了声音：“不管你们是分是合，一个男人重要的是事业！如果她真的是对你好，应该鼓励你振作，应该让你重新去寻回自信。有了经济基础，才能去谈感情！”“所以，我一直没去找她。”他低声说，“我不想拖累她，不想她知道后为我担心。”哦？她害得你出了事故，你还害怕她担心？你真细腻！真体贴！美蘅心里嫉妒的火苗烧得要发狂，她不敢再停留下去，故意看了下时间：“不早了，既然你没什么事情，那么我该去上班了，我只请了一个钟头的假！”“那你快去吧！”他感激地，“我没事！谢谢你！”“你好好休息！”美蘅告辞了，“医院那边，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