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天境,玄修宗派高高在上,控制门阀士族,架空皇权,镇压魔渊。
天下间千万年来,形成一个尊卑贵贱,壁垒森严的等级世界。
地处东部的大晋朝立国千年,适逢当代皇帝登基一个甲子,敕令从天下寒门庶族中选拔英才俊杰,立“千英百秀”榜,彰显盛世荣光。
一时间,朱门士族、豪强世家各自绸缪,天下间,暗潮涌动。
就在选拔时间即将截止前三天,消息终于传到了帝国北疆的军事重镇,定边城。
上午,易氏家塾。
满脸皱纹的老塾师手捧厚厚的书卷,一字一顿的念诵:“……玄灵之道,首重体悟。天地山河,世间万象,皆为大道所化,得一即能跳出凡类,太虚天境任遨游。”
堂下,数十名学生交头接耳,嬉笑打闹,唯有陆玄正襟危坐,凝神倾听每一个字。
老塾师摇摇头,放下书卷,一拍醒木吸引住众人的注意力,哑着嗓子道:“老朽也知道你们听不进去。不过你们总该明白,这大晋天下,尊卑贵贱壁垒森严,寒门庶子要想出头,成为玄修士,是脱出贫贱的唯一办法……。”
一名学生叫道:“老师,我们根本听不懂你讲的东西,怎么悟玄修行?不是每个人都像陆玄那么聪明。”
大部分人用羡慕的眼神去看陆玄,坐在前排一名锦衣华服少年嗤笑道:“也没见他悟出点儿什么东西来!再聪明也比不上有钱有势,直接弄一道灵引养在灵府。”
老塾师叹了口气,道:“不是每个人都能跟你何二少一般,从小跟在七公子身边,你父更是城主府大总管,条件优渥。”
何二少得意洋洋的扬起下巴:“本少天生命好。要我说,你们也别指望自己弄明白。踏踏实实的卖身给门阀士族,熬上几十年,说不定主子一高兴,就赏赐下来。”
“也不能一概而论。”老塾师捻着胡须,摆出辩论的姿势,“比如此次皇帝下诏选拔‘千英百秀’,特别指明要寒门庶子。可见还是有机会的。”
“有个屁的机会!”何二少霍然起身,回身乜斜着眼睛里刚刚冒出兴奋的少年们,傲然道,“本少明着告诉你们,定边城的入选名额,那是我爹爹花了大价钱给我争取来的,你们趁早死了那份心!”
蛮横霸道的气息横扫全场,希冀的目光登时暗淡下去,只有陆玄,一直保持沉静,但袖子里,按在膝盖上的双拳,却捏的紧紧!
老塾师长叹一声,摆摆手道:“好啦!你们无心听讲,我也省点儿事,散学吧。”
也不管学生们站起来躬身相送,佝偻着身子倒背双手,留下一个落寞的身影。
陆玄收拾书本准备离开,那何二少却在几名跟班簇拥下走到近前,气势凌人的喝道:“陆家小子!我知道你已经报了名。识相的马上给我撤了!你一个卑贱残废之子,也想着飞上枝头?不要做梦了!”
陆玄直起身,平静的正视着他问:“若是我不肯呢?”
何二少嘴角往下一弯,咬着牙森然道:“那我就在演武台上,一拳打死你!”
他抬手在陆玄的肩头重重拍了两下,仰天大笑着,扬长而去。
其他学生无人敢仗义执言,生怕沾上就要倒大霉似的,远远绕路低头离开。等所有人都走光了,陆玄忽地闷哼一声,嘴角涌出一缕鲜血!
“内腑受伤了!有没有踏入玄修之道,差距真的很大!不过,只要过了今天,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擦掉血渍,陆玄的眼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彩,捏一捏拳头,提起书包步履稳健的走出教室。
他没有回家,而是从西门出城,转过官道之后,便脱掉布鞋系在腰间,面对前方苍翠连绵的起伏山岭,深深吐纳三次,脑海中的纷乱思绪次第排空,全神贯注在两脚之上,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去!
他的步伐,带有某种奇特的韵律节奏,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是用尺子量出,分毫不差!无论地面是光洁,还是有风吹滚落的石子,甚至他处飞来的荆棘,他的赤足都毫不迟疑的落下,踩得粉碎!
配合着呼吸,精神内守,肌肉若一,五里官道山路一晃而过。随即,转入一条蜿蜒山路。
城内,何二少在一众跟班的簇拥下,不紧不慢的到了演武场。刚换上练功服,一名少年匆忙跟来,在耳边低声嘀咕几句。
何修两条瘦长眉毛拧成三道弯,三角眼微微一眯,露出两道凶戾的光芒:“怎么?姓陆的小子敢把本少的话当耳旁风?看来他当真以为,七公子高看他一眼,就有本钱跟本少较劲了!找死!”
他暴喝一声,一拳轰出!一团乌光脱体而出,在空中凝成一头丈来长的猛虎幻影,发出令人心魂震撼的咆哮,向前猛扑三丈,将一块足有一人高的巨石炸得粉碎!
“二少好拳法!”
“不愧是七公子亲自引灵筑基,威力就是不凡!”
“二少果然天资过人!看样子,用不了几年,就能四转大成,彻底突破八品俊才阶位,晋级为真正的英秀了!到时候,七公子一定更加倚重!”
一名三十来岁的大汉鼓掌喝彩,走到近前,恰到好处的称赞。
何修对所有奉承居之不疑,傲然道:“仅是如此还不够。七公子要的是能够真正给他帮上忙的亲信,我必须尽快修炼到下一境界,才稍有把握。宋队长,我要的灵兽抓到了吗?”
“正要跟二少报告此事!”大汉稳健的点头,“再有一个时辰,就能送来。另外,我听说七公子天黑之前也会回城。”
何修的眉毛立即倒立起来:“看来他对此番的‘千英百秀’选拔很重视!越是如此,就更不能有任何的闪失!那个陆玄,必须马上除掉,以绝后患!宋队长?”
大汉无谓的淡淡一笑:“不过是个妄想一步登天的痴傻书生而已,我这就令人去清理掉。”
何修嘴角往下一拉,冷厉的道:“既然他那么喜欢听雷声,就让他永远留在雷击岭好了!”
“我想,他下了冥府,一定会感激二少帮了大忙!”
演武场中,响起阵阵狂笑!
陆玄茫然不知即将袭来的危急。他仍旧保持恒定的节奏,一步一步,每次落足都像是大锤敲下钉子。
伴随独特的呼吸韵律,方才两掌造成的内伤迅速修复,浑身上下,一股无形的力量仿佛从大地深处源源不断的涌入,循环,冲刷,把丝丝缕缕的糟粕污秽挤出毛孔。
半个时辰之后,山路分出一条只有两尺宽的小径,直通一座光秃秃足有百丈高的孤山。山脚下,一间粗糙的草庐赫然在望!
“终于,就要达成了吗?”
陆玄的心头,浮现出阵阵喜悦。他期盼这一刻,整整十年了!
十五年前,他附体重生到太虚天境,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座被当地人称作“雷击岭”的孤山。
此山每日子午二时,皆有无量雷霆从虚空生出,霹击山岭。年深日久,已至寸草不生,被人当成禁地。
唯有陆玄知道,那山中,封印着一位惊天动地的存在!他的再生,多亏了那存在的出手。
陆玄用了五年时间,了解整个太虚天境,最终确定,自己的出路,就着落在这强大未知者身上!
因此,十年前,六岁的他立志发奋读书,央请残废老爹在岭下搭建一草庐。自此,每日上午赤足步行前来,听雷苦学,下午步行回城。
一日往复三十六里,风雨无阻,寒暑不断。
在外人看来,陆玄这是故作奇行,博人注意,而诸多讥讽,也多方窥探。其实却是,他与那存在立下了十年赌约!
十年中,他必须坚持以对方传授的基础法诀洗练肉身,借午时惊天雷霆震撼,锻炼精神意志。如此坚持十年而不辍,人没有发疯,才有资格得到那存在的传承!
太虚天境是一个修炼者的世界,在这里,想要出人头地,就必须有强大的修为!除此之外,就算陆玄一脑袋百家经典,博通六经,诗词歌赋样样精熟,也照样无法越过寒门庶族与朱门士族之间,那高高的门槛!
而要想修炼,就必须有传承。
虽然传说中,自古有不少的绝世天才,能够自行体察天地而开悟,并成为开宗立派、震古灼今的至圣强者,可那样的人,毕竟太少!一千年都出不来一个。
等而下之,便是那些圣者传承下来,以他们体悟的法则大道,凝聚而成一道灵引,种入灵府,自行蕴养成灵种玄胎,踏上玄修之路。
此种修炼最为正统和普遍,也是个大宗派,高门大阀之所以牢牢把持天下,占据统治地位的根本!若非门阀士族的嫡系子孙,宗派真传弟子,外人根本没机会染指。
也只有最低等的,以天地所生的灵物灵兽,炼化成的灵引,才可能以金钱财富购买交换,却也大多被豪强大族,俗世的势力垄断霸占!哪怕此种灵引,注定是不可能修炼到高品阶。
陆玄根本都没考虑那些低等灵引,他要的,是世间最强的力量!
而以他所知,没有哪一个,比得上能够借助无量雷霆,硬生生把他的灵魂从另一个世界弄到这里,附体重生的存在更强!
就在今天,一切都要画上句号。一个全新的开始,就在眼前!
即将得到空前的力量,陆玄却并没有放松心神,仅仅是一刹那的喜悦立即清除,扎扎实实的走完最后一点山路。
但就在他刚刚来到草庐前,迈出最后一步时,一条雄壮魁梧的大汉倏然从里面闪出,抱着双臂满面讥讽的瞪着他喝道:“陆家小子,你让大爷一阵好等!”
他浑身毫不掩饰的杀意,让陆玄汗毛根根竖起,一闪念猜到缘由,双脚一错作出警戒的姿势,沉声喝问:“何修让你来杀我?”
大汉冷笑:“你一个卑贱残废的后代,有了一点儿才能,不老老实实投身到易氏大族中卖命,竟然想直接爬到上品士族里面去!坏了规矩的人,就得死!”
陆玄哂笑:“我就应该跟你们一样,世世代代认命低头给朱门贵族为奴为婢,永远不能有翻身当主子的念头,对吗?”
“牙尖嘴利!不过,就算你说破天去,也没人救得了你!”
大汉勃然变色,暴喝一声,身形晃动,张开两臂往前一扑,掠过三丈间距!半空中曲臂如挽弓,一拳爆发,破空发出震耳欲聋的音爆,挟着千钧大力,轰向陆玄的胸膛!
陆玄被拳风刺的双眼微眯,宽松的青衫向后拉扯,猎猎作响!但他的双腿,却像钉在地上,腰胯向下略微一挫,运足力气在右手,吐气开声,不闪不避的,正面迎上!
“嘭!”
拳头碰撞,好似攻城锤狠狠撞击,掀起的气浪将地面的沙土吹出十几丈外!
陆玄闷哼一声,拳头好似打在了牛皮鼓上,猛的回弹,扯动上身剧烈摇晃!
那大汉压顶扑来的身形却被他纯粹的肉身力量,硬生生的封了回去,往上窜起足足一丈来高!
“嗯?!这小子果然有问题!怪不得宋队长反复交代,小心为上!”
大汉连翻两个跟头,稳稳落地,略微惊讶的重新打量一下陆玄,又抬头看看开始阴沉的天空,心中暗忖:“不跟他罗嗦了,直接出绝招!”
果断从怀中摸出一颗豆粒大小,散发出蒙蒙黄色光彩的砂砾,握在掌心,冲陆玄狞笑道:“小子!能够让我动用灵砂,你也该死而无憾了!”
他手臂朝着天空缓缓举起,就见一道光芒爆炸般从拳头绽放开来,一瞬笼罩方圆十丈的范围!地面上小到微尘砂砾,大到斗方石头,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齐齐腾空!
陆玄就觉得自己周围的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水,把他死死的挤压在原地,动弹不得!平时一脚就能踩碎的砂石,竟纷纷变得坚硬如钢,更释放出火炉般的灼热!
大汉上举的似乎也异常辛苦,整条手臂青筋血管暴突,一条条肌肉闪烁着浓烈的黄光,身子微微颤抖,两脚竟陷入地面三寸!
终于抵达顶点,他一声断喝,数不清的石头、碎块同时炸成米粒大的砂砾,随着他手臂当空画弧,瞬间凝聚成一条足足三丈长的狰狞异兽,大嘴张开,探出九条蛇首,发出无声的咆哮,直冲陆玄!
陆玄两臂交叉横在胸前,竭尽全力往前拦截,却被那怪兽幻影狠狠的穿体而过!成千上万斤滚烫的砂砾,裹挟的沛莫可御的巨力,把他半个身子,差点打成漏勺!
闷哼一声,陆玄仰面倒飞两丈开外,胸骨喀拉拉连串的爆响,五脏六腑好似被煮熟了,一口冒出滚滚热气的鲜血喷起三尺高,身子结结实实的砸在一块崩落巨石的正面!
大汉发出这一击,似乎也累得够呛,浑身大汗淋漓,呼呼气喘,大步过来。一把提起他瘫软的身子,连连提纵跳跃,来到“雷击岭”的顶端,狠狠摔在那平滑的、阴刻有无数繁复花纹的石板地上。
天空中,大片乌云汇聚,在正对孤山的中心处缓缓的旋转,形成一个硕大的漏斗形状,压向山头。
大汉就觉得灵魂之中,好似有一座不知道多高的大山在慢慢下落,其中蕴含的力量,哪怕是一根头发丝的份额,都足以把他碾压成粉末!
浑身打个冷战,他冲着陆玄狞笑道:“何二少说了,让你下辈子听雷听个够!”接着腾身连蹦带跳,以最快速度离开孤山,窜到对面的山崖上,预备等雷击完了,捡两根骨头回去邀功。
他却没注意到,陆玄不断喷血的嘴角,露出诡异开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