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问我,为什么不出舞蹈的DVD,你有那么多的作品。我觉得我还是很注重剧场的艺术,而且我在中国摇旗呐喊,我觉得咱们中国流失了一大批的剧场观众,其实很多的艺术真的要在剧场欣赏。除非我的作品最后封箱了,再不见观众了,我可能会出DVD,这完全是在为我自己留资料。到目前为止,没有人看到过我金星整台晚会的介绍,我不允许,只是简单的介绍。因为我觉得舞蹈一定要进剧场来欣赏。这一点,我觉得做得最好的是英国,英国所有的演出是不允许在电视中转播的,只有艺术频道被允许。这是在保护剧场,这也是为什么伦敦的剧场那么活跃的原因。咱们中国人进餐厅的劲头就和欧洲人进剧场的劲头是一样的,外国人是下了班赶紧吃了饭换了衣服去剧场,去享受一下,哪怕是在剧场打一个盹儿都是好的。中国人赶紧换衣服,研究好上哪儿吃了,这个餐厅不好吃,换一家餐厅吧。当然这并不是不好,文化不一样,中国的文化是民以食为天。我觉得我们在没有解决温饱的时候喊这口号就罢了,现在也没那么饿了,不一定民以食为天了。
今天完全是我作为一个舞蹈家,作为一个创造者的一种感受,以及我和现代舞的一种关系,非常简单,非常单纯,别老问我现代舞是怎么回事,就是一个态度,这是我的一个表达方式。我觉得现代艺术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就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对话
问:你在艺术的道路上,最大的挫折是什么?
答:我每次都感谢理解我、支持我的人,也感谢排斥我、反对我的人。因为矛盾才是促进人进步和发展的原动力。我觉得争议性的东西就像社会变化一样,我并没有把自己当做艺术生产的机器,我并不规定自己每年要出多少作品,我完全凭借我的本能。我觉得最大的是人为的阻碍。我从来不抱怨,不叹气,我最骄傲的事情是从19岁到现在,我就从来没有被动地活过,我都是自己选择的。有人问我累吗?我说累死活该,因为所有的东西没有人给我下任务,都是我自己选择的,但是这是种真诚。
我搬到上海以后,特别喜欢上海,但是我觉得上海文化的发展和经济的发展完全不成比例。我自己掏钱在上海办了上海国际舞蹈节,可以说这是历史上咱们中国第一个由独立艺术家自己投钱做国际性交流的舞蹈节,这个事情不应该是我办的,应该是文化局办的。但是这么多年来上海没人办怎么办?我就来办吧。因为我每年到全世界观看演出的时候都会觉得,那么好的作品没有让国内的人看到很遗憾。我有一种共享的心态,好的东西大家一起看。所以我想有这个机会的话,请一些舞蹈家来。当时是没有赞助的,所以我把我的积蓄和我老公的钱都投了进来,别人都说金星疯了。今年我还会继续办这个舞蹈节,前两天我在新闻发布会上,很直言不讳地对上海媒体说,多少年以后,“超女”不在了,“快乐男声”、“我型我秀”不在了,但是这个舞蹈节还在。
上海的文化市场是不成比例的。前几天我带着两个儿子和先生一起看了太阳马戏团的节目,2000元人民币一张VIP门票,基本票也要600~800元。80欧元一张演出票在欧洲是不可能的,但是在中国发生了。中国的票价是全世界最贵的,所以我在报纸上说了,中国人是花了3000块钱买的虚荣,他根本不是去看艺术,而只是说明我可以花得起这样的钱。太阳马戏团做得非常好,把杂技艺术提到了很高的位置,到中国来的10台晚会是他们最烂的,因为在其他市场是没有价值的,但是它在中国卖到天价。中国的文化市场完全是畸形的,在大剧院里表演的都是世界三流的剧团,在中国做一流的宣传,拿一流的票房。艺术家从心里根本看不起中国人,觉得中国人根本不懂,你有钱,你只是一个暴发户。如果文化部门让我当一个顾问的话,我觉得我可以自愿来挑出哪些是好东西,哪些是坏东西,咱们不要乱花钱了。
我给大家讲一个笑话,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文广局说:“你需要不需要帮助,我帮你协调一下文化部门。”我说可以。他拿了一个单子,安排我接受一些杂志的采访,我也答应了。后来他们说采访我一次,我要付4.5万元。你们听说过吗?我说:“中国的文化就是这样的吗?”中间这些协调者说:“你不了解,这是潜规则。”我不怕的就是潜规则。就算我办不成这个舞蹈节,大不了我还是一个独立舞蹈家。但是我一定要把事情说明白。我觉得我在跳舞中找到了一种平衡点,我非常感谢舞蹈,它让我在生活中有很多的出口。今天我有机会和各位商业精英们交流,哪怕你们的眼神给中国的纯艺术一点关注,中国的艺术都会变了样的。谢谢你们。
问:刚刚听您的艺术,我觉得现代舞在中国目前的处境还是比较尴尬的,还是处于启蒙阶段,您对中国现代舞今后的发展怎么看,会不会有像《猫》、《妈妈咪呀》这些歌剧一样成功?
答:这些也有局限,因为它要求观众带着脑子来看。它永远不会像杂技那样流行,它在反馈着当代人的想法,通过现代的艺术表现出来,我觉得这是最大的魅力。在中国我可能是垦荒者,是现代舞之母,我觉得开垦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在舞蹈节中有一个环节叫“新生代”。我觉得我有能力给年轻人一个机会来表现他们。因为现代舞不是金星一个人的事情,而是一代人、几代人的事情。我觉得上海的土壤还是很肥沃的,最重要的是怎么样介绍它。现在很难看到有媒体去报道它,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以我也只能叹一口气。
问:我非常欣赏您这种献身艺术的精神,我也非常喜欢您的舞蹈。我想问,我知道您会为您的舞蹈献出你的一切,您觉得自己的艺术生命有多长?您觉得还可以跳多久?
答:我不会轻易放弃我的舞台的。创造是永远可以继续下去的,但是我特别喜欢舞台,我从小就喜欢站在这个舞台上,哪怕我不跳了,我也不会放弃舞台。2005年,我在法国出了我的唱片,之后在准备爵士乐,而且我也非常喜欢爵士乐。在中国不小心的话,很容易进入到小明星的状态,我就怕这个,我觉得就算金星要唱歌了,绝对不是那种录音棚里的歌手,我绝对是一个现场的歌手。
问:金老师是音乐和舞蹈兼修了,我想问一下,是不是有一些人的情绪和联想,在音乐中可以表现得更加充分一点,有些时候这两方面结合起来,才可以表现得最好,或者说舞蹈离开了音乐以后有一些情绪就表达不出来了?
答:对。这东西就像男女关系一样,是一个简离结合的东西,他必须有恰如其分的关系。当男人真主动的时候,女人稍微弱一点。当女人太强势的时候,男人保持一些距离。舞蹈和音乐就是一样的。
问:音乐可以离开舞蹈,那么舞蹈可以离开音乐吗?
答:完全可以的,我有的舞蹈就是没有音乐的。什么叫音乐?声音都是音乐,只是一个节奏。国外有一个剧目,在欧洲非常的有名,演员们就是拿着扫把和拖把的节奏组合成了音乐,它的创造力非常地丰富。回到男人和女人,就像男人不一定要有女人相伴,女人也不一定非得有男人,谁离开谁都能活着,只是活的好坏而已。
问:中国发展过快,很浮躁,但是我们现在看到很多人越来越会欣赏艺术,像文学、表演,我相信您的现代舞之路在中国会越走越好。
答:谢谢。所以我26岁回国,经历了这么多年,我还在坚持。在1999年的时候,我真的想放弃了。当时一位北京的企业家对我说,你别走,含金量刚刚起来,你却要走了,中国需要你这样的人。我觉得北京和上海的文化氛围差得太多了。很多人问我北京和上海有什么不同,我说北京有心脏没有血管,上海有血管没心脏,这是城市的特征。很多北京的朋友说,上海人真矫情,但是在上海蹓马路的那种享受在北京是没有的。我并不是吹捧上海,北京的文化市场,这么多年无形当中形成的信息量是丰富的,快捷的。我觉得那里就像一个大马蜂窝,马蜂、蜜蜂、苍蝇都有,但是真正能酿蜜的蜜蜂不多,大多数都是苍蝇。所以北京有很多“北漂”。上海漂不起,要么你游起来,要么你沉下去。作为艺术家,我想浮出水面就能出来,但是我想消失的时候,我就可以消失,而北京不是这样。我觉得这是各取所需的事情,只是不同的选择。
问:您刚开始讲到,现代舞实际上是一个个人的思想表现,但是同时您的舞蹈很多是以故事为背景的,那你既表现别人的思想,又要表现出自己的思想,会不会有冲突?
答:不会,我可以借鉴,我站在画面前,我对任何的东西都有新的解释。比如说在生活当中,我平常教育孩子的时候就会说,书要看,但是书也不完全对,书也是人写的,代表了写书人的观点,书只是做参考用的。艺术家的创造和生活环境是分不开的,因为环境的缘故,在北京我不可能编出《海上探戈》这样的节目。而到上海了以后我对《雷雨》,有了感觉,这并不是我第一次看《雷雨》,而是环境给我了这样的感觉,因为上海这座城市给了我灵感。为什么说现代艺术70%是垃圾,30%是精品?因为现代艺术太没有规范性和约束性了,完全取决于艺术家本身的文化修养和所受的教育。
问:我刚刚听您说,过去一直是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但是我们知道这非常不容易,我想知道您的这种执著和勇气的来源是什么?
答:别人说我很勇敢,其实我谈不上,我更多的是坚持。我对我自己绝不撒谎,而且我相信,我做的不管事业上的选择还是人生的选择,都是对的。我觉得要相信自己,但是这个自己不能是空谈的,因为你毕竟是社会的一分子,你生活在社会当中,你要尊重社会的规则。我觉得我对自己没有太多的要求,完全是本能的东西。
问:那你就不怕走错了吗?
答:没有错误就没有成功。我说人生的两个阶段,12岁以前把身体长健康了;从12~24岁,把世界观树立好了;24~36岁的时候,就应该明白了。我觉得每一个人的错误不一样。我目前的生活状态是我十六七岁时的梦想。那时候我还在沈阳军区歌舞团,是另外一种生活方式,那时候梦想自己会讲很多种语言,有自己的舞蹈团,结婚,有自己的孩子,今天都实现了。我觉得一定要让梦变成现实,如果梦实现了,是一个惊喜;如果没实现,那就是梦嘛。我觉得我就是跟着感觉走,回头一看,大家好像觉得金星的人生设计得非常好,其实我一点都没有设计。我现在只看到舞蹈节,我就看着眼前慢慢地走,就只是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