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北京,隔三差五的沙尘和满天飞舞的柳絮是主角,近五六年变成了雾霾。
人们渐渐在这浓厚的雾霾里看不见远处的延绵青山,看不见周遭的摩天高筑,看不见相聚十米的恋人,看不见手中人民币上的人像。
而他,渐渐地看不见了未来。
自从大学来了北京,算上今年已经第八个年头,八年的北漂生涯让他越来越彷徨,每天忙碌不得片刻轻闲,才混得了基本的温饱。省吃俭用的生活每日每夜的工作换来前年在一个算作北京城乡结合部的地方买了套六十平的二手房,三十年按揭。刚以为结束了颠沛流离的租房生涯算是在这个城市正经落下脚的时候,又在胃里查出了肿瘤,还切了大半个胃。
记得手术后没多久的那个晚上,妻子问他,咱们这一天天的都在干什么,是为了什么。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能轻轻叹了口气。
夫妻两人每天不辞辛苦的工作,一个月加一起才有差不多一万五六的收入,其中需要拿出八千来还房贷,两千寄给双方老家的父母,两人每月吃饭交通加生活必需品的费用两千,月余能有两千的存款已经很不错了。
这次手术算上住院和吃药的费用,总共八万多,平时不去医院不知道,真到了需要看病的时候才知道那些好的贵的进口药都不能走医保,所有存款拿出来不说,两家人还贴补了将近五万,感觉就是那句‘辛苦奋斗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意思。
手术前一天的晚上,妻子告诉他自己怀孕了。
他悲喜交加,两人结婚快三年了,两家父母从刚结婚那天起就催着他们要孩子,因为在老家人看来他们的年纪孩子都应该上小学了,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怀不上,在这节骨眼上,他在医院的病床上,未卜生死的手术前夜,被告知荣升为了爸爸。
钱,生养孩子的钱从哪来。
他闭着眼睛,却一夜没睡着,半梦半醒中感觉自己被扔进了原始森林,他找不到出口,不远处此起彼伏的野兽嚎叫着,在追赶着他。直到凌晨时候,被推进手术室前不久,他才渐渐在麻药的作用下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他感觉睡了好久,也好久没睡过这么踏实了。麻药劲还没过,他除了眼睛和嘴唇能动,身体还是木的。
去哪弄钱生孩子呢。
一台手术前后,睁眼闭眼相隔了六个多小时,他想的竟然是同一件事。
那天下午,他昏昏沉沉的,时睡时醒,每次睁开眼睛,透过病房窗帘的缝隙看到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都感到痛苦绝望。
手术的麻药渐渐失效,他逐渐感到腹部的疼痛,和不知多少圈纱布才能带来的如此强烈的束缚感。
“醒啦?疼不疼?”妻子在一旁看到他眉头微蹙,关切的问。
“我没事,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半小时了吧。你被推进去我就去上班了,掐着时间估计你做完,我就过来了,请半天假总比一天好些。”
是啊,现在他们无比需要钱,哪怕是半天的工资。
“老公,你爸下午打电话来,说他们晚上的火车到,我到时候去接他们,我爸妈应该也这两天就到。”
“哦,那辛苦你了老婆。”他转过头看着她,勉强笑了一下。
这时候大夫带着两个值班护士进来了,拿着文档夹,看了一眼他床前的的病历卡说,“张文宝是吧?”
“对,是的。”妻子抢在他前面答应。
“嗯,手术挺成功的,这阵子还不能进食,水也不能摄入。别担心,恢复好的话过阵子就能出院了。病人家属可以不时的用棉签给他润湿下嘴唇,会舒服些。九点以后这里不能留人,注意下时间安排。”说完这些转身就要离去。
“我还得住多久啊大夫。”他虚弱的问。
“要看你恢复的程度了,一般看来的话要一个月左右吧,安心养病就是了。”
‘还要住一个月,至少还得两万。’张文宝很快算出住院开销。
自己和妻子的爸妈第二天上午分别出现在了病房里,坐了没多久就又分别离去。他们发现自己在这帮不上什么忙,多住一天都怕成为儿女的负担。临走时自己的爸妈塞给妻子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五千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