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如果你愿意的话,就让我叫你一声阿母吧。就像青梅在叫你一般。可以吗?”
徐氏拉住温玉衡的手,紧紧握着,似乎怕失去的样子,一直不放手。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她一连声的说,仿佛不重复说几遍不足以表达她的心意。
“老头子,女儿不晓得啥时回来?只怕我见不到她了。”徐氏语调悲凄,眼里蒙上了一层雾状的东西。但她最终还是把嘴咧开,嘴角上扬,强装出一个笑容。她说道:
“跟梅子说,阿母会在那边佑护着她。让她好好生活,过幸福快乐的生活。”
“至于梅子弟弟,老头子你在就你照顾,如果老头子不在了,玉衡就你照看他吧。”
玉衡含泪答应。
徐氏脸带微笑溘然而逝。
消息很快传到忆柔宫。
若凤让青娥速速打点行装,速速起程。
“溯源会跟我一同回去吗?”
虽然两人曾闹得不欢而散。但若凤此时还是心存希望。
“皇上驾到。”一声呼喝,转眼皇上已来到若凤跟前。
“爱妃。”他不知为啥不再唤她“凤”,而是改口了。
若凤猜想源可能皇上是这样叫刘贵妃吧,已叫顺了口。
如今是一时口误。但她也不说破。
“不要哭泣,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事。快去快回哦。”他用手帮她拭去泪痕。
若凤拿眼瞧他,期待他说一些关心体贴的话语。
比如,他可以问若凤:“你娘家兄弟就一个,又无法主持事宜,父亲又年老,要不我派一个人前往你处帮忙处理各项事宜。需要吗?”
但溯源没有再说什么话语,转身就说:
“起驾。”
到了门口,他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让左右拿了一些钱物给若凤。说是让她替他尽点礼数。
若凤怅然地回南方了。
这是她今年第二次回南方。南方虽是她生长的地方,但自从她出嫁后,连同父母一起到了京城,南方这个草长莺飞的美好所在。
就成了她记忆中的童年的梦境。
童年的生活很朦胧很令人怀念。
如今燕子再次归巢了。归家的感觉很复杂。
太姨母虽年高却还健在,只是腰有些弯了。
“梅子,如今贵为皇家媳妇。太姨母实在为你感到骄傲啊。你娘无福,这么早就去了,也没能让你这个女儿多荫多荫她呀。”
太姨母见到若凤泪痕斑斑。拉住若凤的手絮叨个不停。
若凤静静地听她的重复的言语。内心想起了母亲自小对自己的照料与关怀。内心一阵阵难受。
温玉衡过来了。
他对太姨母说:“太姨母,您老人家已坐了一整天了,料想您也一定累了,去房里歇息歇息躺躺吧。其他事情由我们年少这一辈人来操持吧。娘娘,远道而来,疲乏不堪,喝点红糖水吧。”
太姨母说:“温家小子,就你偏心。也不喊太姨母喊点红糖水。唉。我那无福的女儿啊。”
原本徐氏并非她的女儿,但因为徐氏自小与她相处,情同母女,再加上她虽有三个儿子,却也只有这一个女孩子,因此也便称为女儿了。
温玉衡亲自泡了两碗红糖水端到太姨母与若凤跟前。
并且看着若凤把它喝下。
这才转身又忙别的事情了。
当夜,一家人守在一个并不算大的屋子里。这屋子原本是徐氏住的。太姨母年迈,家里人不让她跟着守夜,催促着她回她自己的房间睡了。
月儿西斜。
此时屋里只余温玉衡与袁弘之还有若凤三人。
“袁叔,不,爹爹,你暂且去另外一个小间歇息一会。这儿有我与梅子在就行了。”
袁弘之看着温玉衡带着满是恳求的脸,他不再推辞,走了出去。
温玉衡坐到若凤的身旁。
若凤也并不挪开。
两个人就那样并排坐在一起。
静默了好一会儿。
若凤先开口了:“玉哥,什么时候成了我爹的儿子啦。我得喊你哥了。”
“你娘的遗愿。让我陪同你喊她阿母。”
若凤听他此言,竟脸红了起来,她摸摸自己的双颊,竟有些烫。
转念一想:娘难道竟忘记了溯源的存在了吗?
温玉衡似乎看透了若凤的心思,说:
“你娘他们一向都希望我们俩在一起的,不是吗?即便你成了一国之后,他们对我也还是以亲人相待的。至于皇上,他的女人那么多,国丈也不知有多少个,多了就不稀罕了。虽然你的位次最高,也还是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若凤落下泪来。
温玉衡本想拉住若凤的手,但见若凤伤心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知哪来的勇气,他扳过她的身子,拥抱了她。
两个人抱在一起了。抱了很久。
虽然没有很强烈的触电感,但感觉很亲切,很温暖。
若凤的心稍稍好受了些。
袁弘之没有敲门,门本就只是关着,并不曾锁住,他走进房,见到了这一幕。
也许是因为他的脚步声太轻,又也许是两个年轻人太投入,两人都对袁弘之的到来浑不知觉。
他有些担忧地看了两人一眼,又轻轻退出。
死去的徐氏的笑容还挂在脸上。
“玉哥,我又少了一个亲人了。”
“你还是叫我玉衡吧。我愿意成为你的爱人。”
他有意强调那个“爱”字。
“可是我们不可能了呀。”若凤本不想把这话直截了当地说出,但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说出了。
“我等你,一辈子等你。我不在乎那些形式的东西。只要我们心中彼此有对方我就心满意足了。”
“嗯。”
这一夜,若凤就是靠在温玉衡的怀里沉沉入睡了。她的眼角还挂着泪痕。
第二天,是送葬的日子。
若凤眼见着娘亲的身躯被装入棺材里,又哭得肝肠寸断。
一直都是温玉衡在她身边。
在场的其他人正在各自忙碌,委很少有人注意到他们的举止。
有一双眼睛一直关注着他们。
但两人并没有半丝地察觉到。
是德元安插的耳目。
皇宫里,皇上在他的书房里。
他正翻看着贾谊的《论积贮疏》。
这时德元进入。
皇上抬头见是他,问:
“可有事?”
“嗯,有。”
“有话快说。”
但德元故意装出想要说又在考虑要不要说的样子。
这下皇上急了,拍了拍桌子,说: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婆婆妈妈的,太叫人受不了了。”
“皇上,我说了,您不许动怒。”
“是玉妃还是贵妃咋了?”
“都不是,是娘娘。”
皇上这才想起有这么一个女子,他曾深爱过的女子。
若凤已从他的世界淡出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娘娘咋啦?不会又是跟那姓温的在一起?”
“不错。可亲热啦。姓温的当她的护花使者了。”
“可恶,朕的女人岂容他人觊觎?”
“这厮也够大胆了。料想是不要命了。”
“你先出去,朕自有定断。”
德元出去后,溯源独自一人在书房里。
他在想怎么处置温玉衡才好。
直接杀了他这个法子显然不通。
他两个最多也就算是有点暖昧。
就好比球出界了。
而且若凤可以为他们的行为辩解:“我们俩情同兄妹”。
再说国事易断家事难断。不是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吗?
“家丑不要外传。”
此事得私了才好。
看来得跟若凤好好谈一谈了。自己最近也的确是冷落了她了。
主意打好,他从书房迈出。
却见德元在门口。
“鬼鬼崇崇的做什么?”
“小的担心皇上。”
皇上笑了。
“看在你忠心一片的份上,你就随朕一同去娘娘处。”
“皇上,你忘记啦?此时娘娘还没回宫呢。”
溯源拍拍自己的脑袋。
“这阵子国事繁多,这些家事倒记不得了。这样好了,明天再去好了。料她明天会回宫的。”
溯源原本一片诚心地要跟若凤沟通交流的。
哪知等了一天没有回宫。
等了二天还是没有回宫。
到了第三天,溯源就生气了。
恰巧这一天若凤回宫了。
她一回宫就见溯源在等着她。
她照例尽了礼,道了福。
“为什么这样晚才回,去的时候不是嘱咐说快去快回吗?”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若凤心想:也不问问我家的情况。至少问声丧事处理妥当吧这样一句也好啊。但没有。
“事情多,就拖了几天。”
“你可知朕等你好几天了?”
“事出无奈,请皇上谅解。”
溯源见若凤与他对答之间,竟是有了一条鸿沟了。
深深的鸿沟。
难道,注定他溯源要永远失去这个女人?
有一种恐慌忽然在他心中蔓生。
他又想起了这个女人往日的诸多好处。
体贴,温存,顺从。
但如今竟带了看不见的刺,让他近不得。
两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已陌生了。
溯源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让他忽地明白了自己的心。
原来自己还是在意这个女人的。
曾经的她如白莲花一般让自己看着赏心悦目。纯洁,亮丽就是她的标签。
现在的她如黑牡丹一般让自己觉得神秘莫测,特别,典雅就是她的特色。
如果不在意的话,把她的娘娘位次废了也就算了。宫中不知有多少女子对这个位置垂涎三尺呢。
再则,若凤的一家也并非望门大族会牵一发而动全局。废后并不会遇到多大的阻力。
之前之所以立她为后一方面是由于前皇后的临终遗言,另外一方面则因为当时宫中再也无比若凤更加合适的人选来当皇后。俗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说是就是若凤当时当上皇后所处的情境。
而现在就不一样了。宫中有了娇俏美丽甚得圣心的玉妃。
也有了拥有显赫家世并且聪明能干甚得人心的刘贵妃。
相比若凤,她们俩更有实力竞争一宫之主的位置。
于溯源而言,他的理智让他明白:把刘贵妃扶上皇后的高位对于他的江山而言利大于弊。
于他的情感而言,让玉妃当上皇后,也未尝不是自己回报心爱妃子的一个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