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的那场战乱,龙族的墨龙帝以及鬼王纷纷战死在东离之境,龙族的玄龙帝后称帝,成为了大荒这上万年来的天帝。
每每族人与沉殇提起这件事,他只轻轻的“哦“了一声,便再无下文,自己的父君死于那场动荡,自己该如何?杀了现任的天帝,然后为父报仇,那之后的大荒也该如何,没有天帝的大荒又该如何生存呢?
父君究竟是怎么死的,所有人都不曾知道,也许真的是死于意外呢?
也许父君的死是挺不错的一件事情,起码他为了大荒死去,若是深深将这段往事狠狠的挖掘出来,他不忍心听到事实却是父君为了抢夺天帝之位而被现任的天帝害死,事实上,他了解自己的父君,所以他一直回避,一直不忍。
“殇儿,帝位向来是能者居之,为父就算不择手段,也要夺得此位。”
这是他的父君征战前留下的话语,东离的大战,人间生灵涂炭,他偷偷的下凡,人间血河滚滚,仙界到处是乱尸横陈。
三川途中,他失魂落魄的游走在那条长长的河道中,耳边听着那些幽魂的孤叹,顿时脸色苍白,恍然欲倒。他突然想起父君前不久私下与鬼王相见的场景,顿时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原来,鬼王和父亲为了夺走帝位,不惜以三界的生命来胁迫玄龙帝。
等他满身是血回到墨龙一族的阴山时,父君被玄龙帝害死的消息传来。
三万年,他飞身为上仙,天帝接他来天宫。
云络孵化的那一日,他随着众人前往了栖梧山,那日光华灼灼,云络的七彩翼翅散发的光芒流转在九重天的上空,足足七日之久。
栖梧山正处于一派祥和之际,他只曾远远望过这新出生的神女。
“你不过去看看?听说这位新诞生的神女容貌一绝。”耳边傅轩临打趣的声音慢慢响起。
他不过笑了笑,正准备开口,忽然头顶似乎有什么东西砸向他,下意识的他要躲开,于是偏了偏身子。
谁料这异物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硬是往他的怀里的撞去。
待他措手不及双手捧着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神鸟孕育的蛋。
他抬头看了看,很不巧的,他与傅轩临正站在栖梧山上的一棵栖梧树上,上面用满山的灵草编织而成的简陋的窝立在上面,想了想,他这便飞身到树上,轻轻的将这鸟蛋(提到蛋,我肿么就觉得有些猥琐呢?-____-")放置里面。
想着他觉得今日做了一件好事,不然这小生命这么没了。
待他落在地上,刚要与傅轩临说上几句话,不偏不倚的,这鸟蛋又往他怀中砸了过去。
“沉殇,我瞧着这小家伙和你缘分不浅,不如你把它带回去悄悄孕育?”
沉殇的脸黑了黑,却又是耐性十足的又飞上了枝头,他未将这枚鸟蛋放回原处,怀中的小东西动了动。
“哎呀,我不要回去,你带我在栖梧山上逛逛可好,听说我姐姐已经破壳出来,我想去看看她。”
清脆宛若少女般稚嫩的嗓音慢慢响起,沉殇这才好好打量这怀中的小东西,它摇晃着身体仿佛有些不耐烦,
“你带我去好不好?”
几句寥寥的话语,沉殇已经了解了它的身份,凤族的父神和母神实则孕育了两枚凤凰蛋,那他怀中的便是先天不足的那枚。
莫名的,他心中涌过一阵怜悯,于是他看了看远处那华光流溢下的人群,轻轻的问:“你想去哪里?”
沉殇永远不曾知道,那日在满树灵气的栖梧树下,他华服而立,面如冠玉,贵如皎月,云络在众人的簇拥中一眼便看见了他的身影,黑色滚边的白袍随着地上偶然飘起的落英,那一转头看着树上慢慢沉睡的凤凰蛋而渐显露的笑意一点一点落在她明亮的眼眸中。
“那是谁?”青葱的玉指指向远方的身影,那声音还蕴含着克制不住的羞涩。
“那是沉殇上仙。”人群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缓缓看去。
“那他为何不来为我祝贺?”少女的声音隐约有丝委屈。
“沉殇上仙性子冷淡,向来不喜这番热闹的场景,神女不要太过在意。”
“哦?是这样啊!”
天君前往栖梧上欲招北狄叙叙旧情之际,顺便问沉殇是否一同前去的时候,沉殇的脑海中竟突然浮现了那颗还未孕育的凤凰蛋,想也不想,他说了声:“好。”
这番的干脆利落让天帝着实惊吓了一番。
栖梧山的山头方圆近千里,如此宽阔的地段,沉殇走向那颗栖梧树却是轻车熟路,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为未等他走近,那颗凤凰蛋便嗖的一下又蹿到了他的怀里,还很熟稔的蹭了蹭他的胸膛,“你又来了啊,今天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自打父君死后,想来这人世对于他不过一场虚幻的泡影,他的性子越发的寡淡。他向来待人疏漠远离,此刻对于这喜爱依赖他的凤凰蛋,却有一股说不出的亲近。
大荒不曾有人知道,其实那颗凤凰蛋在某一日,化成了身形出现过,但是不过片刻,它又消逝了。
那日栖梧山下丛丛的绿荫间,银河的凡心点点,在幽幽的萤火中,沉殇坐在平地上,那颗安静的凤凰蛋吸收着皎皎的月辉,慢慢地幻化出了半透明的人形。
“你说,我和云络长的像不像?”少女咯咯如银铃般的声音响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
沉殇笑着看着他,却是摇了摇头。
伸出手欲要碰碰她,却发现自己的手无力的穿过她越见透明的身体。
只瞬间,那抹幻影便消逝得一干二净,那颗凤凰蛋又开始不安分的叫嚷了:“哎,我的道行太浅了。”
山上,云络的身影藏在晦暗的树荫中看不真切。
不过数日,沉殇再去看它的时候,不再茂盛的栖梧树上的灵草窝被打翻了,地上只剩下了一摊碎裂的蛋壳,一块一块,横生在这片土地上,他只觉得心中一堵,无言的忧伤爬满心头。
天君赐婚的那一日,帝女弦音跑去他的书房。
“为什么不愿意娶我?”
清冽的声音带了一丝哀求落在他的耳边,他别过头看着窗外那郁郁葱葱的林木,“公主当以更优秀的人来娶之,是沉殇不配。”
一阵风吹过,案几上的宣纸微微作响,弦音陡然掀起那张墨迹还未干的纸张,颤抖着声音问他:“难道你是为了云络?”
沉殇转过头,凝眸扫了一眼画中的人,久久不语。
贬为凡人,历经三生三世,再次回到天庭,故人依旧如斯。
不经意间,米小八三个字在他的心里刻下了磨灭不去的痕迹。
天神之怒落下的时候,他几乎没有犹豫的冲上去,米小八死了会怎么样?会怎么样?不怎么样,他只觉得心中空空如此。
弦音绊倒了他,他无力的看着米小八湮灭在那一阵白光中,往事一幕幕在他的脑海中浮过。
爱一个人大抵如此,他看着米小八慢慢在眼前离去,心如死灰,三生三世,一世一世的错过。
第一世,只匆匆拜了高堂,他在怀她中死去。
第二世,一起在牢狱中同甘共苦,却因他作为将军的一种尊严,他死得毫无所愧。
第三世,他看着她一身大红嫁衣,宛如第一次嫁给他之时那般明艳动人,而她却是挽上了他人的胳膊,最后亲手刺向他,凄凄楚楚的念了一声:“云亦,我爱川碧,所以我要竭尽一切的力量去帮助他。”
这一生都来不及他这三世的璀璨令人回味。
米小八没死,她赤着脚从白光中走了出来,身后那对流溢着彩光的凤翼,一点一点消退了他的哀伤。
陡然间,他发现上天是如此眷顾他。
颂西台恢复了一切的平静后,米小八真的死了,他抓着手中的那方碎步在她掉下了得台阶边立了九天九夜。
米小八最后的一句话还在他的耳边响起:“等我!”
他等了九天九夜,一眨不眨的看着颂西台下那一片无穷无尽的混沌之境,只等她的白衣忽然出现,就像往常那般唤他一声:“沉殇,我回来了。”
九天后,他扔掉了手中的残物。
他跪在帝君的面前,看着他瞬间苍老的面庞,听着他有气无力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沉殇,我大势已去,我将帝位传给你可好。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弦音,我的弦音。”
沉殇郑重的磕了头,“帝君,沉殇不念地位,只求一生逍遥,一生只陪一人。”
米纱,我不愿等你了,我去寻你,可好?
米国喧嚣的皇城,那宽敞的官道上,威严的皇撵从皇宫中徐徐驶出,后面一顶镶嵌着珠宝玉石的华轿紧跟其后。
沉殇在人群中,眯着眼睛缓缓望去。
清风吹过,那华轿的帷幔徐徐的掀开,露出的美人的一双黑眸,亮如星辰,灼如高阳。
一瞬间,沉殇的墨眸凝住了。
耳边,人群中的呼喊多么不真实,“米纱公主出现了,那是米纱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