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决定去安抚。或者,道个歉。
唤来汀兰,表明来意。本预备着那人气头上不愿见她,不曾想,他答应的甚快。及到面对面了,那副温和暖融的皮相,竟丝毫看不出伪装。只是,小几背后他仍着日上的麒麟紫朝服。眼见入了三更,他连衣裳也没换过?
飔然咬咬唇,不知如何打破这沉默。
烛畔,路征撂笔抬头,正如他们之前相处的每个夜晚。“今天过的怎样?”好像她对沈凡说的那些抹黑他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见。
飔然松了口气,顺水推舟,浅浅笑,“午膳太咸了。可夹竹桃开了第二茬。两相权衡,好的总算大过不好的。”
路征拢起一个笑,“近来你豁达许多,可喜可贺。”他接着道,“我有事要讲。”重又低头,提笔,“司马先生收到了你的谢师书。并不太伤心,他说,无论怎样想阻你,到了最后,你也是阻不得的。”
知她者,莫若先生。
“然后呢?”
路征仍不抬头,她想看他的眼睛,他却不给看。
“然后,今天有个人在下了早朝后,提起了你。”
来之前,飔然并未期待着一个如此明朗积极的答案。如今他给的痛快干脆,她懵了一忽,欢喜起来,露齿而笑。
路征静静看着,问,“果真开心么?”
“如愿以偿,自然开心。”飔然想问问先生与飞霜堂的事,吞咽几番,却问不出来。此刻一尘不染的开心,直教她有些愧疚。只对路征道,“你也应该开心。”
路征点头,“不错。应该开心的。”
直到燕子般飞出书房,飔然才想起完全将沈凡的事抛在了脑后。无巧不巧,第二天沈凡便离开了路府,说是游玩结束,要家去了。如是,没来由的,她意识到,当她入宫,这座干净如雪洞的相府里就只剩了他一个人。
他默不作声的,上朝,归家,吃饭,睡觉。
飔然偷偷对棠儿说,“我不在时,你要好好照顾他。你虽烦人,也还是颇能解闷的。”
棠儿眼睛红红,出口便吼,“只这么想呢!可他不要我照顾。他早早便说了,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要一直照顾你,别的都不须管。”小丫头怒极口不择言,“谁要照顾你!你连他未婚妻也给气走,他怪你什么了!若不是他说,我早甩你一边,去他身边做牛做马也肯的!”
听了这公然不忠的话,飔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可她不怪棠儿,尤其现在,这丫头爆发之后正嚎啕大哭。
奇怪的是,她也那么想哭。
飔然打点行装,想着要先回到程府。路征却说不必,余下的日子,一直在他府中度过便是。
她没有抗拒,反而感觉一丝安慰。
所有蹊跷与可疑,就在那些表面的温暖中,一并麻痹。
多年以后她不免想,尽管只见过一面,但宣铎对她的定论竟准确无比——再怎么聪明,不过是个女子。只要是女子,就一定会让心迷惑了双眼。再怎么聪明,一经那些坏人矫饰的温柔好意所哄骗,就全成废物。
是时值夏,她又醉心医书。日上无事,她便取了《奇效良方》、《神农百草经》等强记药名,令棠儿测她记忆。棠儿不解她为何费这工夫,她耸肩道,日子只得这样打发,只盼能快些过去。
快些到入宫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