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一声吓了雪盏一跳,她朝着苏筝看去,见她的脸色沉了几分,隐有怒意。而下面站着的几个人,似乎对于这一声响闻所未闻,抓头挠耳,似乎根本就没有当回事。
雪盏不由替苏筝捏把汗。
要知道这些人如果没有强硬的后台支撑,是绝计不会这么放肆的。雪盏在崔妈妈身边久了,也听过崔妈妈说过这些人的背景。玉织坊虽说是萧氏的嫁妆财产之一,但是除了杨大柱外,这些在坊里说得上话的,均不是萧府的家生子,而是苏府的,也就是苏父那边的。
至于这些人是如何混入到玉织坊的,只能说萧氏心思太单纯,耳根子太软,又缺乏防人之心,以至让这些混入玉织坊,把持了玉织坊几乎过半的营运。
崔妈妈几次向萧氏进言,要大力整顿。奈何萧氏碍于自己的继婆婆,苏府黄氏的面子,不好强硬辞退他们,如此一来,她们就更加肆无忌禅,有时候连萧氏也不放在眼里。
连夫人都摆不平的事情,像自家小姐这般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能摆平吗?何况如今自己这边只不过区区二人,而人家则是三五人,底下还不知有多少人是他们的同伙。双方力量如此悬殊,雪盏不由忧心忡忡。
“耿家媳妇……”苏筝开腔了,声音婉转清脆,目光落在耿家媳妇圆润的脸蛋上,沉郁之色不见,换之柔和的笑意,“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年头的时候你借走坊里十几匹妆花锦,说是有急用,这白底黑字的纸条应该还在帐本上夹着吧?年头借的,说好年中归还,如今是年尾,如果认真算起来,这利息也抵得上一匹妆花锦了吧?”
这话不急不缓,淡淡说出,在耿家媳妇听来,却如炸雷在耳边炸响一般,一下子蒙了,反应不过来,只愣愣地看着面前那张粉嫩如苹果般的盈盈笑脸。
妆花锦是她借的没错,而且杨大柱那个死脑筋非要她打借条,她当时想着也没事,不过是一张借条,能奈她何?况且这些布匹借出去是有用处的,是用来孝敬她的姨妈,苏府那边的黄氏。这件事情即便戳穿了也没什么,难不成萧氏敢去得罪苏府那边的继婆婆不成?
她就是算准了萧氏的软糯性子,不敢去得罪黄氏,这才明目张胆地么吞公家的资产。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那个杨大柱即便心有不满,也不敢在她的面前发作出来。
她没有想到的事,这样的陈年旧事,居然会被面前的这个小女孩挖出来,坐实了她的罪名。谁都知道这是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但谁清楚这种事情绝不能捅破,如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居然当面指责她,也就是不给那边黄氏的面子了。
耿家媳妇气鼓鼓地瞪着苏筝,一句话也没说,心里面却盘算着待会在萧氏面前好好闹一番,然后再在自己姨母面前告她们母女一状,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耿家媳妇一副要吃人的模样,雪盏的担忧又多了一分。她朝着苏筝身边靠近一些,以防耿家媳妇做出什么事情来,自己第一个冲上去保护。同时,她的心里面隐隐有些欣喜,她隐隐觉得自家小姐好像变了,变得不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整个赖在夫人或者大公子身边的娇娇小姐了。但是,这样明辨是非,敢说敢做的小姐才是她喜欢的。
苏筝似乎窥破耿家媳妇的心思一般,没再等她有所动作,接着说道:“也罢,念在你是我们苏府的家生子,这利息一事也就作罢,但是这亏空的十几匹妆花锦的帐目,可不能就这样算了。这个头一开的话,其他铺子的人都争相效仿,那还怎么服众!所以,我给你三天时间,你把这些亏空的妆花锦的数目凑齐,这事也就揭过不提。”
耿家媳妇这回可是明白了,原来面前这个小女娃娃是拿自己开刀,杀鸡儆猴啊。可是她哪甘心当“鸡”呢?更何况年前的时候妆花锦的价格是每匹五十四两银子,如今临近冬天,这每匹都涨到六十六两银子了,别说她根本就不想还回去,即便是真的要还,那要多付几百两银子,她岂不是亏大了?
她心里一急,当下就撒泼道:“我说筝姑娘,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呢?我借布,也是为了玉织坊好,为了拓宽玉织坊的生意路子。筝姑娘不是我倚老卖老,说出这等话,你未谙世事,哪知道这行里的弯弯道道?你以为只要腰板挺得直,那就可以把生意做到家门口吗?我不怕告诉你,那是痴人说梦!”
苏筝神清闲定,捧起茶盏喝了一口,目光直逼耿家媳妇:“那你说说看,这十几匹妆花锦,数量并不小,都用到哪里去了?”
耿家媳妇张了张嘴,看着苏筝炯炯有神的目光,那目光仿佛一把利刃般直刺心底,所有的隐私无处隐藏。她怔住,一股心虚自心底泛起,竟不敢再接碰苏筝的目光,垂下头来。
说实在的,如果说那十几匹妆花锦都被她拿去孝敬黄氏,未免有些过了。事实上是,一半的妆花锦送与了黄氏,而别一半则被她当人情私底下送给了清河县县令夫人,从而替自家儿子谋到了一个主薄的位置。
这实话她哪敢说出来?!
苏筝早就预料到她会认怂,复又缓缓啜了一口茶,方道:“耿家媳妇,说实在的,我也没有兴趣知道你到底把那十几匹妆花锦用到哪里去了,只要你把亏空的数量补上,这事也就作罢,你还依然在我玉织坊里做事,此事不会再提。如若不然的话,那我们只有在衙门里见了。”
这番话抛过来,尤其是最后一句,差点没把耿家媳妇击昏。她以前行事大胆,无非是抓住萧氏软弱的性子,又有那边的黄氏在暗中支撑着她,所以行事无所顾忌。如今惹出了麻烦,万一真的告到了官府里,自己处于理亏一方无从应对,而黄氏也一定不会帮她收拾烂摊子,到时候那上万两的窟窿要她一个人来填补,即便是砸锅卖铁也不够还呀。
想到这,她只觉得似有一盆冷水迎头浇下,从头凉到脚,整个人呆滞着,一动也不会动了。
而苏筝,又何尝没有计算过这件事情的后果?她不再是以前的苏筝,当然不会再畏惧黄氏。而且,萧氏中毒事件,想必跟黄氏脱不了干系。这样的人,要夺取她母亲的财产,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眼前这个在萧氏名下的铺子里头安插眼线就是最好的证明。
若非自己重生一次,还真的看不出黄氏对于自己母亲财产的垂涎程度,如今,回过头来看之前所发生的事件的宗宗件件,眼前便是豁然开明一片,黄氏的阴谋再无所遁形。
幸运的是,现在的那边还没有一个兵部侍郎,更没有一个兵部尚书,而也没有到前世的皇帝念及前恩,施恩御封侯府的时候。这个时候,苏家三爷苏杨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边关参将,正在各方疏通关系为自己的职位升迁操作着。而如今的密州新知府,正好是苏父生前的门生,梁大人。
形势对苏筝很有利,所以她要杀一儆佰,肃清萧氏名下所有产业的乱象,把属于自己的财富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苏筝朝雪盏使个眼色,道:“雪盏,我看耿家媳妇一定是累了,你把她扶下去,让她好好歇歇,再好好想筹钱的事吧。”
雪盏高声应了,半拖半拽把耿家媳妇拉了下去。
苏筝的脸上又再度蕴了笑意,她又啜了一口茶,目光悠悠闲闲地朝着下面站着的那两个人瞟去。那两个人立于当场,初次见识到苏筝凌厉的手段,早就吓得呆若木鸡,如今见苏筝的目光又朝他们二人望过来,顿时心里面“格登”一声,“扑通扑通”全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