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夏国,是神州大陆上,东凉国之外的另一泱泱大国。有着强悍战斗力的百万铁骑,虽然北地寒暑极致分明,资源不如东凉国富饶,却有着顽强坚韧、英勇善战的民族性。
北夏国天子脚下,上京,逍遥侯府。
逍遥侯正是那位中原武林人称逍遥居士的肖遥,三年前老侯爷仙逝,他成为唯一的人选世袭侯爵之位。此刻,他正紧皱眉头,一张英俊的脸上写满了不安的痛苦。
“侯爷莫急,待韩玉赶来,以金针过穴,您的记忆便可恢复八九成!”一位御医模样的老者安抚着肖遥。
“八九成?”肖遥抚着头,声音透露着痛苦不堪。
是谁?
自从肖宇出现,那一双与肖宇无异却并非肖宇的眼睛一直在他脑里徘徊不去!
那双清丽而柔美的眼睛里,含着动人心魄的默默情深,于他深刻而又模糊的记忆里纠缠,任他绞尽脑力终无法想起她的五官,她的身影,她的名字!除了一双眼睛,他无法想起任何与她有关的事物。
十八年前的一场变故,使他失去了部分记忆,当时在家人的帮助下恢复了大部分的记忆,独独漏了那一双眼睛的主人!
回到北夏国十来天了,几位御医试过各种医治方法,他服下了不少奇药,终不见起色。自御医院退职在家休养的老御医——蓝骁,也被请了来,在他一番诊治下,终于得出结论:忘情花的余毒在他体内十八年之久,非普通药石能够清除!
忘情花!
一种非毒是毒的植物,绽放着美丽的花朵,却可以吞噬爱情,将挚爱忘却!
肖遥痛苦地抱住头,无力的悲哀将他整个包围。是谁?是谁在他身上下了忘情花的毒?怪不得他对任何女子毫无****之心,原来他早在十八年前就已经忘情忘爱!
那,他所爱的女子究竟是谁?错过了十八年的时光,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可能是生命中极其重要的女子,揪心之痛与无助彷徨在临近韩玉的到来而愈发浓烈沉重……他迫不及待想记起那双眼睛的主人,却又担心真相大白时的残忍与冷酷!
“蓝骁见过伊娜公主!”蓝骁向来到的雍容华贵的妇人躬身行礼。
“蓝骁不必多礼,为了治遥儿的失忆还得劳烦你了!”伊娜公主是肖遥的亲娘,是北夏国先帝最疼爱的公主,当今皇帝的亲姐姐!
“不敢,能为侯爷与公主效绵薄之力是蓝骁荣幸!”
“遥儿如何了?”伊娜公主担忧地问。
“已有起色,只待劣徒赶来,一施金针便可恢复侯爷的记忆!”蓝骁恭谨地回答。
“有劳了!”伊娜公主步进屋里,见肖遥双手抱头,一脸呆滞,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到来。暗叹口气,唤道:“遥儿!”
“娘亲!”闻声,肖遥如梦初醒,忙起身迎向母亲。
伊娜公主站在肖遥身侧,美貌华丽依旧,只是两鬓已惊现微白,经年在外飘泊的他不曾承欢膝下,更不曾生儿育女让她享受子孙满堂的天伦之乐,身为人子的他很是不孝,她却一句责备都没有,任他顶着逍遥居士的名号尽逍遥之能事,潇洒游走于两国之间。
“孩儿不孝,令娘亲担忧了!”肖遥暗中发誓:待此事一了,他定得留在侯府侍候左右,如若母亲想要儿孙满堂,他也定得娶上一两房妻妾,生一儿半女的,好成全母亲的心愿。
伊娜公主却只温和地笑笑,拉着他坐下。“娘只担忧遥儿是否自在快乐,其他无虑!”
“娘……”肖遥愧疚与感动一起如潮涌上,湿了眼眶。
“韩玉何时能到?”轻拍儿子的手背,伊娜公主转头问蓝骁。
“回公主,韩玉明日应该能到!”
伊娜公主与肖遥皆陷入沉默。
深藏的记忆到底有什么,他们不知,更无法预知恢复记忆的后果……
逍遥侯在北夏国空有王侯封禄,并无实权,当今皇帝对逍遥侯常年不在北夏国效力很是不满,早已渐渐削弱逍遥侯世袭的兵力,好在皇帝念惜皇姐,否则,侯府兵力怕只剩下侯府内的卫队了!
当秋末的艳阳升起,侯府在淡淡的愁雾中又过了一夜。逍遥侯府迎来了蓝骁的得意门生,韩玉!
一袭月白长衫,黑发似墨,眉如远山目含春,朱唇皓齿,身如玉树姿如兰,真真不可多得的一位俊逸青年!
韩玉也不多话,略施一礼,拜过师父便开始为侯爷施针。
侯爷内室,只余蓝骁师徒二人为侯爷诊治,门外,伊娜公主与几个侯府侍卫丫鬟只能苦候。
良久,内室传来一声逍遥侯的仰天长啸,满含内力的长啸令毫无内力的普通人内脏血液翻腾,几欲昏死过去。
随后,房门一开,逍遥侯发疯似的自内窜出,一眨眼间便失去了踪影。
“快,跟着侯爷!”伊娜公主勉强压下不适,挥手让卫队首领带人跟上。
蓝骁与韩玉紧跟着步出内室,却发现侯爷早已不知所踪。
消耗内力为侯爷施针过穴的韩玉脸色发白,乏力地向伊娜公主施礼,安慰道:“公主不必过于担忧,侯爷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调适!”
伊娜公主紧蹙着眉头,望着侯府大门的方向。
十八年前的记忆突然在一朝记起是什么滋味?记忆健全的人又如何能理解?
肖遥风驰电掣地出了侯府,一路狂奔,全然不顾青天白日下,众人惊异的眼光。他能顾得上才怪,被压制十八年的情潮一朝崩溃是何种狂猛汹涌,凡人抵受能力有限,要不是他内力高深,怕是得立马疯癫了吧!
一路往南,肖遥飞驰的身影越来越远,远到侯府卫队再也跟不上,只好放弃先回侯府禀报。
东凉国,肖遥不眠不休一身风尘地来到了洛城。
他的样子有点骇人,凌乱的发,赤红的眼,急切的脚步,有些疯狂地不顾街上路人侧目,急奔至一所与记忆中无异的老宅前,连敲门都省了,直接踮脚一跃,过墙而入。
“莲儿!莲儿!”
扯开嗓子朝着看似早已荒废的屋内大喊,恐惧在心里堆积如山高,害怕早已侵占他的脑神经,连连踢开几扇房门,只见各个房内遍布灰尘,满结蛛丝,别说他想见的女子了,就连人影都未见一个。
“莲儿……”
他跪坐在满地的灰尘中,怨恨、悔恨早已在心里盘根错节。可是,恨又何用?错过了十八年,那一个如莲的少女如今何在?那轻浅带羞的微笑如今何处可寻?
不是十八日或十八月,而是整整十八年!十八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少女成为膝下儿女成群的少妇,漫长的岁月足够等得她由心慌、心焦、心凉至心死!
肖遥颓废的身影在黄昏里被拉长,渐渐被夜幕掩盖,直至月光洒落,他的身影再次在地上被拖得瘦而长,如石化般不曾移动分毫。
“莲儿!”轻喃着,他颤抖的声音里有些恍惚,手举起在空中尝试抓住什么,然,抓到的却只有虚无的空气。
那柔美绝丽的少女早已自他眼前消失,恍如昨日的情深还在胸口澎湃,时光却不曾为谁停驻地过去了十八年!
他猛地起身,微踉跄地晃了晃,不再流连地出了老宅,往以前常住的客栈而去。
“这位爷,你是住店还是打尖?”客香楼的店小二带着职业性的微笑上前。
“住店!”肖遥疲惫地吩咐,“叫几样酒菜送到房间!”
“好咧!客官请!”
小二领着他上了二楼客房,端来了热水供他洗漱。一会儿,酒菜上桌,便轻巧地掩了房门,下楼去了。
房中,肖遥独自坐在桌前,手执竹筷无意识地夹着菜往嘴里送,端着酒往嘴里倒,一副活死人的消极模样。
突然醒起这客香楼在洛城应算老字号,他迅即找来了客栈掌柜。
掌柜四十开外的样子,带着防备的微笑来到,对肖遥所问之事,怔愣之下,也就坦白相告。
肖遥竖耳倾听着,神情从满怀希望到后来的痛苦难当,闻得他的莲儿已经离开人世十年之久,开始控制不住的无声泪流。
掌柜心里在叹息:想不到当时轰动洛城的女子在过世了这么多年之后,还有一个如此优秀的男子为之所困,为情所苦!
瞧着男子痛苦的样子,掌柜不由感叹自古最为害人不浅的当属一个情字!
“客官,往者已矣,莫太伤心了!”善良的掌柜出言安抚。
“她的坟在哪?”他抖颤着痛声问。
“啊?她既已出嫁,定是葬在夫家墓园,客官不可莽撞上坟!”掌柜心下一惊,老板不会怪自己多嘴吧!
挥退掌柜,肖遥带上一壶酒,破窗而出。
夫家墓园?看吧,他随便抓个人都能问出那李家墓园所在。
夜,黑得寂静而萧索,墓园更是漆黑夜里的惊恐所在。
凄风吹来,不知何处偶尔飘来的光更像是幽灵鬼火,为阴森森的墓园增添了一份诡异的光亮。
肖遥没用多久就发现了那刻着心爱女人姓氏的墓碑,脚下一个不稳,栽倒在墓前,崩溃出声。
“莲儿!你怎么会死?怎么会……都怪我……怪我!”泣不成声的肖遥手掌贴在冰凉的墓碑上,任由热泪滑落,跌进墓前的黄土里。
那个清丽绝美的少女已经去了,曾经可能有的怨与恨俱付清风远去,只留一堆黄土供生者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