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源一事已是过去了十多天,本还留在苏州城的江湖人士也三三两两的离开了,玉竹山庄内只剩下岭南上来的商贾——贾含章。
时序已近季春,气温渐升,这时节的山隐楼茶花开得最盛。
近几年,洛初语倒是还觅得几株珍品,十八学士是没有,不过举凡赤丹、露珍、山茶这类或雅或俏、或娇或艳的还是不差的。这光景,估摸着也该漫了半个园子,也不知打理的如何了,这花很是娇气,少不得半点顾心。
山庄里也是独辟了一方园子专门栽植芳草,名为竹汀馆,后园绕过竹林西边没几步路,洛初语也去看过几回,是有些茶花,但到底不如山里华秀,少了晨曦生发时的水气润色调冶,失了些灵味,如此的香味闻来多剩下了潋滟。懒懒散散的去巡了几个趟子,徒留伐意。
近几日,也不晓得玉鳞介在忙些什么,来来去去的匆忙,该是有些不想她知道的,她也无所谓,自是不会去过问。
哎——
“离你不过几步路远,倒是听你叹了七八回气,如何了?闷了?”辰时出门前听玉权说是送了几碟果儿点心和一壶香片,这会看去,只散了一块酥饼,看来是光拨着看看了。
早知他在背后站着,就等着他先开口罢了,不回头,也没回答他的问话,似是自言自语道:“这荷塘里大概有七十一条鱼。”
“夫人如何知道?”莫不是真是闷得紧了,荷塘里的鱼都是熟稔了。
亭子是以竹子为原材的,因而这个天美人靠上略微有些冻手,洛初语本是以衣袖掩着双手略微施力,让整个身体侧靠着又不使凉意渗入。听得他这么问,她索性站起身,对着他微翘起眼角,煞有介事道:“‘闲’者七十二。”
玉鳞介先时一愣,而后爆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哈哈哈哈,夫人果真益发的让为夫惊喜了。”说完眼尾扫见洛初语曲起三指,双眸微眯,在她动作刚起势前,他先一步扣住她的手腕顺势往前一带,毫无防备的洛初语本想如往常般偷袭,却不想反是着了道。
洛初语鼻翼一扇,“下次我必定借风力直接点了你的穴。”
朝着她发心吹了口气,哑然失笑道:“好啦,这便带你去个好地方,定能解救你出了这七十一条鱼阵营。”
玉鳞介所谓的好地方离山庄有段距离,洛初语拒绝骑马或是乘车的方式,觉着自打来了苏州城,去哪都是在马车中闷着,无趣、无趣,因而选择步行前往。一来熟悉一下整个苏州城的环境,二来也正好散散伐气。至于这地方是否如他所说的那般好,倒不那么在意了。
临近午时的源禾街上摊贩吆喝声不断,早市时的鲜活摊、茶点摊去了不少,剩下的多是小物件、小零嘴啥的。各家门面店位开始占了势头,不过,河道内由城外来的农船倒是有增无减。
洛初语刻意在源禾街一段走的漫不经心,左右看了一路,也没在何物上驻足或是多留几眼,都是一掠而过。
玉鳞介始终在她前方半步处,听着她的脚步声,以防被人潮挤岔,虽然似乎是多此一举,以她的能力,便是走上一日,也能让人不沾她衣袖一寸,若是她想如此的话。
今日她略略施了些蜜粉,不重,只掩了层卷意。月牙色的拢纱长裙,袖口镶了一圈金茶滚边,倚着轻风,腰间佩环微颤。抛去繁复的美人髻,只以几根清透碧绿的簪子梳齐整了一半,另一半散开贴着肩背直坠。玉鳞介仍旧是成色质地细致的茶褐色绸制宽袖袍,周身绣着银色竹纹。发,从那日起便是洛初语束的,今日依旧不例外,束起的发前侧勒着一块软玉,轻便又不减气势。
一路行来的商贩都是眼力见儿极好的,虽未曾近身几步推售自己的物品,却也比着劲得吆喝着自家“宝贝”的好,惟愿这两人能垂青一赏。可这两人还真是“驳人面子”,竟是连个糖丸也没买。
“可怜一著秋风味,错被旁人舌本参。”
河里十艘渔船倒是有八艘有卖莼菜羹的,这月里的莼菜羹最是顺口,没有“春莼菜”的涩感,更好的保留了爽滑嫩脆的同时也祛了几分寒性。农家船民素来朴实,会奉上一大截的糯米糖藕配着吃,两者皆是稠糅之物,同食却又这般契合,丝毫也不粘口。这菜品倒蛮似江南软语的,糯糯甜甜的,可饶是好重味的远来之客也甚难拒绝。
若是想买些莼菜回去自己煮来吃,船民还会给你选条大小适中的鲜鲫鱼,客人倒也是不会拒绝的,本就不是搭售的强买强卖。毕竟,百年来,都是这么吃的。
洛初语才至路口时便瞧着了农家卖的莼菜,却是到了最末一条船前才停住。这船的主家是个看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孩童,粗布短衣,声音还是脆生生的,和眉目一般,都显得有些女气,大概是还没长开吧。
“船家,两碗羹,怎么卖?”这艘船前不像其他那样多多少少站了些客商,许久似乎只她近前问话,因而她可以踏在离船板一足处。
男孩一见问话之人的面貌,脸上有些赧然,侧着头挠了挠发后清清小嗓子,故作底气十足道:“一碗莼菜羹三十文,两碗、两碗就算你五十文吧。”
“哦?我听其他船上都是卖十文一碗的,还送一段糖藕。怎么到你这就贵了三倍?莫不是你这送三段糖藕?”洛初语面上显着疑惑,又往旁的船上瞧了瞧,心里却只是勾了丝笑意。
被这么一问,男孩显得更加紧张了,声音也低了,头垂着道:“我、我、我这没有糖藕,可是我的莼菜新鲜啊,都是今晨才去湖里采来的,而且,我家的碗大,而且,而且……”他想再找几个理由来,却终于也想不出来,只能咬着发白的嘴唇,手指揪着衣摆站定不说话了。
“盛两碗,碗要大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