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奇迹总会出现的
(1)
这时,手术室紧闭的门终于打开了,卓远亭被推了出来。
两个人一起冲过去问道:“医生,他——”
“你们放心,病人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两个人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不过,”医生看了两个人一眼,“你们是病人家属吗?”
“我们不是。”
“可以通知他的家属来一下吗?”
“他父母不在国内,这里没有其他亲属了,医生——”医生的话和神情让方熙婷放下的心又重新悬了起来,“他,他不是没事了吗?”
“我们是他朋友,他是不是还有什么情况?”阮康祺急忙问。
医生看着两人:“你们和我来一下。”
到了办公室,医生严肃地说:“虽然病人现在命是保住了,但是——”
“但是什么?医生,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病人由于过于剧烈地活动,导致他吸进了超量的浓烟,而且还曾经出现过短时间的休克状态,这就使他的脑部神经受到了一定程度地损伤,所以他能不能在短时间里醒过来,还是一个未知数。”
……
方熙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医生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来到门外,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下子歪靠在墙上,慢慢地滑坐到地上。
医生的话,就像噩梦一样在她的脑海中盘旋不去——
“短时间?短时间是多久?”
“一天,两天,或者更久——”
“更久?更就是多久?”
“很长,也许是——”
无需再问,她已经从医生为难的语气里听出了答案。
更久——
也许就是一辈子——
整整两天了,方熙婷却觉得已经有两年那么漫长了。
她每天陪在卓远亭的病床边,看着他,和他说话,虽然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样做的徒劳,但是她不能放弃,也不会放弃。
“我相信他,这里有这么多他牵挂的人,这么多他还没有做完的事,他怎么舍得一睡不醒?他只是累了,以前每天忙着工作,他都没有机会好好休息一下,现在正好可以好好睡一觉,等他睡醒了,就会好了。”方熙婷看着卓远亭毫无反应的脸,坚定地说。
看到她的坚持,大家全都觉得难言的心痛。
“从来没见过熙婷这样,时间长了我真担心她会承受不了。”方心婷心疼地说。
甄晨在旁边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她会没事的,他们全都会没事的,我们要相信熙婷不是吗?现在只有她能把远亭唤醒了。”
“爱的力量,应该是无穷的吧?”阮康祺喃喃自语。
“对,只要有爱在他们身边,奇迹总会出现的,我们要耐心等待,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希望。”甄晨点点头,鼓励着大家。
方熙婷帮郗小颖收拾着行李,阮康祺拿着东西从外面进来:“出院手续办好了,收拾完了我们就能走了。”
“小颖,就这些了是吗?”方熙婷将提包拉链拉好,环视了一下四周看还有没有落下的东西。
郗小颖坐在床边,噘着嘴不说话。
方熙婷走过去:“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儿不舒服?”
郗小颖摇摇头。
“有心事?”
“他去哪儿了?”郗小颖忽然抬起头,语气硬邦邦地问道。
“他?谁啊?”
“卓远亭。”
方熙婷和阮康祺对视一眼,没说话。
“我住院这么多天了,他连一面都没露,这算什么!”
“小颖——”
“不是吗?嘴上说什么关心我,要照顾我,我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死到哪里去了?!”
“小颖!”方熙婷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她很害怕,真的很害怕听到那个字。
郗小颖奇怪地看她一眼:“怎么了?我在这里受罪,他却天天在外面悠闲,我说他还不行了?”
“我不许你这么说他!他是你哥哥,你这么说话太没礼貌了。”
“哥哥?”郗小颖冷笑起来,“我哥哥在地下,没有他这个‘哥哥’,我哥哥哪会在那里!”
“小颖,别说了。”阮康祺也是听不下去了。
“好啊,我就知道,你们都向着他嘛,都偏袒他这个杀人凶手!”
“住口!杀人凶手!杀人凶手!每天这么刺激他你很开心很过瘾是不是?!你小小的年纪心就这么冷,就算他欠你的,这么多年他不停地弥补你也看到了,他对你的关心和紧张就是你眼睛瞎了心也瞎了也该感觉得到——”方熙婷越说越激动,强忍住涌到眼睛里的泪水。
阮康祺拉拉她:“熙婷,你冷静一下。”
“我没办法冷静,你也看到了,听到了,远亭他现在已经——她还在这里没完没了地指责他,我真的受不了了!”
郗小颖看着两个人,方熙婷的态度让她有点儿发蒙,今天这是——
“小颖,你就少说两句吧。”阮康祺好心地提醒。
郗小颖一听火气又上来了:“你们干什么?凭什么都来指责我?我到底哪里说错了?他关心我紧张我为什么不来看我,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你们还要帮他说话!”
方熙婷忽然过去一把拉住她:“你跟我走。”
“干嘛?喂,你要带我去哪儿?放手,很痛唉!”郗小颖挣扎着。
方熙婷才不管她痛不痛,扯着她就往外走。
“熙婷,”阮康祺拦住她,“你要带小颖去哪儿?”
“她不是很想知道远亭在哪儿吗?好啊,我满足她。”
“难道你要——”
“没错,”方熙婷看着他,坚决地说,“康祺,你要是远亭的朋友就别拦我!”
阮康祺看方熙婷的态度,知道她是铁了心自己想拦也拦不住,只好说:“我明白。”
(2)
方熙婷拖着郗小颖来到卓远亭的重症病房前,打开第一道门把她推到玻璃窗前:“你不是想知道他在干嘛吗!你看吧!看啊!他就在这里躺着,从失火那天开始就在这里躺着!整整一个星期根本就没有醒来过!”
郗小颖透过玻璃窗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卓远亭,他就在里面静静地睡着,看上去毫无生气,似乎没有一丝的生命力。
“他,他怎么了?生病了吗?”
方熙婷看她一眼,把头扭到了一边。
郗小颖又看着阮康祺,这种场面让她觉得没来由地恐惧:“康祺——”
阮康祺实在不忍心看她眼里的那种恐惧,“他是——其实——”
方熙婷打断阮康祺的话:“他是生病了,而且病得还不清呢,竟然会蠢到在火场里用自己的命去换另一个人的命!”
郗小颖睁大眼睛,双唇颤抖着:“你,你说什么?”
“说什么?你真以为自己福大命大,连那么大的火都烧不死你啊!你以为你是谁!没有远亭冲进去把你从十一楼背下来,你早被烧得连骨头都找不到了!”
方熙婷的几句话就像惊雷一样劈在郗小颖头上,她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惨白的。
“你总是说他害死你哥哥,现在一命换一命,你总该满意了吧?!”
“你,你说谎,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不可能?”方熙婷又把她推到玻璃窗前,“你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他是为了谁才躺在这的?!你看啊!”
郗小颖拼命向外挣扎着:“我不要看!你们骗我!你们全都在骗我!”
两个人在病房里撕扯着,阮康祺在一边看着干着急使不上劲儿。
这时,护士听到响声跑进来拉开两个人:“干什么呢你们?这是医院知不知道?要打架到外面去打,真是太不像话了!”
郗小颖趁这个时候挣脱开方熙婷,跑了出去。
“我去追她!”阮康祺急忙追了出去。
方熙婷一下泻了力气,走到病床边无力地坐下:“远亭,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做错了?”
回答她的只有满屋的寂静。
方熙婷看着卓远亭沉睡的面容,从口袋里拿出他的那条项链,和自己的戒指一起放在手心里:“你曾经对我说过,当它们重逢的那一刻,幸福就会回来了,现在它们已经重逢了,可是我的幸福呢?为什么都没有回来?远亭,我的幸福在你那里你知道吗?你不醒过来,我的幸福又怎么会回来?”
玻璃窗外,偷偷折回的郗小颖站在那里,看着里面的人,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
“要进去看看他吗?”阮康祺问。
郗小颖像被什么东西蛰到一样,用力摇摇头。
“不用怕,熙婷刚才只是一时火气比较大而已。”
“我不是怕她,我是怕,怕远亭哥哥。”
阮康祺一愣,他第一次从郗小颖嘴里听到她叫卓远亭远亭哥哥。
“我哥出事以前,我一直就是这样叫他的,现在想想,虽然感觉好遥远,却依然很亲切。”
“小颖——”
“我真的很怕走到他面前,害怕看到他现在的样子,那种感觉,就像自己是一个杀人凶手一样,我现在才知道,远亭哥哥每天所面对的,那种痛苦的感觉。”
“他不会怪你的,他很疼你,你知道吗?”
“我知道,不只是现在,一直以来我都知道的,只是我不愿意去面对,我告诉自己要恨他,要折磨他,但是有时真的很难做到,他是我的远亭哥哥啊,我一直那样喜欢那样崇拜的远亭哥哥,但是我必须恨他,我不能原谅他,为什么会是他,你知道吗?我有多少次希望,那个一手毁掉我所有幸福和快乐的人,根本不是他,那样的话,我恨得也会轻松和简单些。”
阮康祺这时才明白,郗小颖心里所埋藏的痛苦和矛盾,她在折磨卓远亭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同时在折磨着她自己呢?
漫长的黑夜,就在几个人不同的悲伤里,悄悄地走过。
方熙婷揉揉眼睛,拉开病房门想去买杯咖啡喝,却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发现了郗小颖。
郗小颖显然并没有发现她出来,依旧低着头忙着手里的东西。
她似乎是在折着什么,方熙婷一看,在她的周围椅子上放着一串串已经折好的五颜六色的纸鹤。
“小颖。”
听到声音,郗小颖抬起头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方熙婷,忙站起身,“熙婷姐——”
“你在干什么?”
“我,”郗小颖回身看了看那些纸鹤,“熙婷姐,我很好笑是不是?这么大的人了,还相信这个。”
“这些都是你折的?”
“嗯。”
“你什么时候折的?难道是——”
“昨天夜里,我不是医生,帮不了远亭哥哥,只能做这些事——”
方熙婷看着她红肿的眼睛,被纸磨红的双手:“傻丫头,怎么样你也要休息的。”
“我停不下来,熙婷姐,我真的停不下来——”郗小颖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你怎么了?什么停不下来?“
“我看见远亭哥哥躺在那儿,我很怕,我折这些纸鹤,一只一只,我不敢让自己停下来,我一停下来就会觉得好害怕,脑子里,心里,空空的,只是害怕,只有手里忙着,我才会觉得好一点儿。”
方熙婷把她抱进怀里:“我知道,对不起,昨天吓到你了。”
“不是,是我不好,我坏,我不懂事!”
“你很坚强,真的,小颖,你是一个很坚强的女孩儿,是我不对。”
“远亭哥哥,他会醒过来的是不是?”郗小颖看着方熙婷,目光中闪烁着祈求。
“是的,因为我们在他身边不是吗?他还要听你叫他一声远亭哥哥呢,我想,这一声远亭哥哥,他已经等了很久了,所以只要我们不放弃,他也不会放弃的!对不对?”
“嗯!”郗小颖使劲儿点点头。
(3)
这时,走廊里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从拐角处走了过来,十分匆忙地径直走到两个人面前。
方熙婷看着这个人,他是——
“远亭呢?”那个人摘下墨镜,满脸的焦急和担忧。
郗小颖傻愣半天,才不确定地说:“你是——陈广哥哥?”
“小颖?你是小颖对吧?”陈广也认出郗小颖,激动地说。
“我是小颖,陈广哥哥——”
“好久不见了,你长大了。”
“陈广哥哥,你的样子变了好多。”
陈广一笑,笑容里有难言的苦涩:“六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发生了太多的事了,对了,亭呢?我一直找不到他,后来问了杂志社的人才知道他出事了?他现在人呢?”
郗小颖看了看屋里:“他在里面,可是——”
没等她说完,陈广就冲进了屋里,来到病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卓远亭,目光中净是痛楚。
两个人跟了进来,方熙婷说:“他已经昏迷一个星期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么严重?!”
郗小颖自责地说:“都是我,远亭哥哥是为了救我才弄成这样的!”
“他什么时候会醒?”
方熙婷和郗小颖对视一眼,都低下了头。
“你们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了?说话啊,他到底什么时候会醒?!”
“我们给不了你答案。”方熙婷无奈地说。
陈广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远亭,你搞什么啊!上次见面不是好好的吗?我们三个人,郗源已经没有了,你现在又——你们这样对我,实在是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方熙婷看着他:“你和小颖都是远亭最牵挂的人,多陪陪他,他会感觉得到。”
陈广抬起头注视方熙婷半晌,似是想起了什么:“你——我们见过对不对?”
“对,在希腊见过,那个赌场里。”
“你和远亭——”
方熙婷坐在病床边,看着卓远亭,眼中带着柔柔的眷恋:“远亭说,他很喜欢摄影,透过摄影机的镜头看这个世界是另一种享受,他喜欢用相机寻找世界上那些不易被人察觉到的美,想让更多的人通过他的努力发现生活当中的美好,我相信还有很多的美好是他没有捕捉到的,他躺在这里,心里一定也很着急的,在梦境里,他一定在很努力很努力地寻找能从沉睡中走出来的出口,我们地呼唤、关心,期盼,全都在那个出口,他会看到,也会听到,虽然过程很辛苦,但是我知道他总会找到的。”
这个女孩儿,应该是爱着远亭的吧。
在她的眼睛里有着绝不放弃的信念,她比任何一个人都坚信,沉睡的灵魂,总有苏醒的那一刻——
陈广感到几分欣慰,远亭,这样的一个女孩儿,你怎会舍得留她一个人在这里苦苦等待?
“熙婷姐。”
“小颖,我不是说了吗?我们一样大的,你别总叫我姐姐了。“
“我是从远亭哥哥那里叫的。”郗小颖笑了笑。
方熙婷自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脸一红,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小颖,你跟我来。”
“怎么了?”
方熙婷拉着她进到第一道门里,指了指里面:“小颖,你看那是谁?”
郗小颖透过玻璃窗往里面一看,当时就愣住了,坐在卓远亭病床边的,正是自己的母亲:“妈妈?”
“伯母前几天身体不舒服,今天刚好些就来看他了。”
郗小颖站在外面,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颖,进去吧,那个是你母亲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郗小颖看着方熙婷,目光中有着几分犹豫:“我——”
“去吧,她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嗯。”郗小颖点点头,推开门走可进去。
方熙婷没有跟进去,转身出了病房,她知道,雨过天晴后,她们一定有很多只属于她们的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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