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啸记不清自己第一次被大哥打是哪一天了,只记得那天是个阴天,好像还下着毛毛雨。
杨天啸正在床上叠纸玩,杨天龙气冲冲的问小弟:“你有没有拿我的东西?”
杨天啸道:“什么东西?”
杨天龙“哼”了一声道:“我的玻璃球!”
在那个年代,小孩子们玩的东西,最好的就是玻璃球,其次是圆的人头像纸片,纸片上面印着一些历史人物的头像,比如关羽,张飞,刘备等等,再其次是烟纸,就是用抽完烟的包装纸叠成的三角,档次最低的是用白纸叠成的正方块,俗名叫“方宝”!
杨天啸想了想道:“我没拿。”
杨天龙脸色忽然变地很难看,突然用力把小弟从床上拽下来,声音也变得很大:“你真的没拿吗?”
杨天啸的大眼睛眨了一下,有点害怕的道:“我没有拿!”
杨天龙的脸上似乎有青气闪了一下,突然一个耳光打在杨天啸稚嫩的脸上。
杨天啸也许是被打懵了,眼睛睁得更大,惊恐的看着大哥,好像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大哥似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十倍!
杨天龙大声吼道:“除了你,还有谁?”
杨天啸想说“我也不知道啊”,可是却不敢说出来!
杨天龙看见小弟没有说话,也许以为他做贼心虚,又狠狠的抽了杨天啸一个耳光,然后转身走了。
杨天啸看着大哥走了,大哥的身影已消失在他的眼中,但刚才的事对他的影响还没有消失,杨天啸摸着红红的面颊,那脸上的痛苦又怎比得上他此时内心的痛苦!他却不知道,这只是“噩梦”的开始,这场噩梦一直持续了很多年,他的童年就全部陷在这场噩梦里,一直到长大成人后很多年,这场噩梦的影响都未曾消失,也导致了他最后万里飘泊,到了遥远的南方城市——深圳打工!
晚上,杨孝银正在给老婆活动手和脚,柳善花因为左半边身子完全瘫痪,无法活动,时间久了肌肉会萎缩坏死,所以杨孝银要经常给老婆活动手脚!
已经三个月过去了,杨孝银和柳善花的脸色却始终阴阴沉沉的,就像南方的梅雨季节,几个月看不到一点儿阳光!
杨天啸走到父亲身边,小声道:“爸爸。”
杨孝银正在给老婆擦拭脸上的水珠,没听见杨天啸说什么。
杨天啸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儿,道:“爸爸。”
杨孝银只是侧了一下头,道:“什么事?”
杨天啸道:“大哥今天打我了!”
杨孝银道:“为什么打你?”
杨天啸很气愤的道:“他说我拿了他的玻璃球,可是我没拿,他还——”
杨天啸还没说完,杨孝银似乎有点不耐烦的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
杨天啸眼睛有点红红的,很委曲的样子,似乎还想说什么,父亲却已转过头,不再理他了!
腊月二十六日,是杨天啸的生日!
早晨,杨天啸还没起床,奶奶走了过来,把小孙子叫醒,递给他一个煮熟的鸡蛋,杨天啸接在手中,还有点烫手!以前过生日,记得还有点小礼物,可是自从母亲出事以后,每次过生日就只有一个鸡蛋了!
不过,这也不算委曲他了,因为他的两个哥哥标准也降低了——只有两个鸡蛋而已,仅比他多一个!
到了学校,走进教室。
教室是平房,没有取暖设备,只有一个小炉子,放在教室中间,一根长长的烟囱贴着教室顶从教室的斜角伸出去,因为教室很大,所以当炉子烧地很旺的时候,教室里依然很冷,只有靠近火炉处才能感到一点儿暖意!
施慧君,杨天啸的同桌,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梳着马尾辫,五官很匀称,像是画家特意画出来的,那时可是班上公认的小美女,而杨天啸和她一坐就是六年!当时那些男同学没有不羡慕杨天啸的,这件事也成为杨天啸一生中仅有的几件可以引以为傲的事情之一。
杨天啸正在写作业,不小心写错了一个字,偏偏橡皮又用完了,只好向同桌求助。
施慧君斜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不借!”
杨天啸“哼”了一声,小声道:“小气鬼!”
旁边一张桌子,坐着另一对同桌,男的叫张峰,这家伙没事老是往杨天啸这边瞅,杨天啸知道不是看他,而是看施慧君,有时杨天啸会很生气,狠狠的瞪他一眼!
下课了,同学们像关了几个月似的,疯吼着跑了出去。
到了外面,几个男同学玩“老狼”的故事:一个人在前面装老狼,其它同学则在后面跟着“老狼”,过一会儿问老狼几点了,再过一会儿又问“老狼”几点了,当老狼说“十二”点时,后面的人就赶紧跑,谁跑慢了被“老狼”抓到,那么这个人就要去装“老狼”了,再重复同样的游戏情节!
杨天啸也在里面开心的玩着,看他高兴的样子,谁能想到他前几天还很伤心的哭过!
小孩子就是这样,天真活泼单纯本就是小孩子的天性,即使他们遇到再大的波折也很难完全泯灭他们的天性,当他和其他小孩子一起玩时,这种天性就会完全露出来!
杨天啸的班主任是一个姓初的年经女教师,经常穿一身“黄皮子”(绿军装),脚上常常穿的是一双绿胶鞋,教语文的!
另一个老师姓宋,大约五十多岁,女性,头发白了一半,剩下一半也是半灰半白的,她教数学!
上课铃响了,有几个同学玩地太投入,没有听到上课铃声,初老师在门口边招手边喊:“快点过来,上课了!”
小孩子们只好一个个意犹未尽的走进教室。
下午,杨天啸放学回到家,父亲还没有下班。
杨天龙看见小弟回来了,叫道:“过来!”
杨天啸怯生生的过去了,杨天龙阴沉的道:“你是不是向爸爸告状了?”
杨天啸低着头,不敢看大哥的脸,以前他觉得大哥的脸很亲切,有时就像奶奶的笑容一样亲切,可是现在,大哥的脸在他的眼里却变地像魔鬼的面具一样可怕,杨天龙不知道该怎么说,说谎不行,照实说,他又不敢!
杨天龙眼睛又变地凶狠起来,如果杨天啸看见他大哥的目光,一定会觉得大哥的目光像饿狼的眼神一样!
杨天龙一甩手又给了小弟一记响亮的耳光。
杨天啸的心又惊恐的跳个不停,几乎要从身体里嘣出来!杨天啸的头垂得更低了。
忽然杨天龙踹了杨天啸一脚,这一脚就踢在杨天啸的肚子上,杨天啸痛得蹲在了地上,疼地眼泪直流。
这时,杨天林从厨房走了过来,劝大哥:“算了,别打他了!”
杨天龙恶狠狠的“哼”了一声,骂道:“让你告状,看你还敢不敢告状!”说完往厨房走去。
杨天啸看着大哥“走远”,肚子痛地差点把午餐未消化完的东西吐出来!
杨天啸开始恨大哥了,觉得他是世上最可恶最坏的人,他当然不知道大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只知道自己很恨他,恨到了骨髓里!
相反他觉得二哥是个好人,虽然二哥只是劝了大哥一句,但他已经“感激不尽”,从那时开始,他和大哥的关系越来越差,而和二哥的关系则越来越好!
小孩子就是这样,他们的是非观一向很简单,他觉得你是好人,你就是好人,完全从自己的主观出发,从不考虑客观因素;你若对他不好,他就认为你是个坏人!
从此以后,杨天啸的童年生活就是在担忧恐惧和仇恨中慢慢的过去。从小到大,他一共挨打多少次,他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一次比一次狠,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无情。每一次挨打后,他都会抱着一个枕头躲在角落里偷偷的哭,那时,他小小年纪已经知道没有人理解他,包括他的亲人,他所有的亲人!除非这个人和他有相同的遭遇,否则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理解他!
有一天,他看到一部法国动画片《悲惨世界》,动画片讲地是一个小孩从小失去了父亲,于是小孩子开始到处奔波,历尽千辛万苦去寻找他的父亲,这个小孩子很惨,但杨天啸觉得自己比那个小孩更惨,他的世界才是真正的悲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