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孝银走了出来,脸上的神色有点疲惫,杨天啸从父亲疲倦的神态中还看出了一点儿和玉霞脸上相似的表情。
父亲望着杨天啸道:“这么晚怎么来了?”
杨天啸带着女儿走进屋里,没有说什么。
门关上,外面的严寒也关在了外面。
杨天啸在外面的时候,感觉到难以忍受的严寒,但堂妹玉霞的话却让他觉得更加寒冷,更加的难以忍受!
因为外面的暴风雪再大,只能冰冷杨天啸的身子,而堂妹冰冷而毫无人情味的话,却让杨天啸在内心深处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躺在自己以前的屋子里,杨天啸隐隐听到父亲对堂妹说:“你不要这样对你三哥说话,他毕竟是你的三哥!”
杨天啸不知道堂妹说了什么,也许堂妹没有说,也许堂妹说了,只是声音太小听不见而已!
杨天啸和女儿躺在温暖的床上,身上盖着父亲拿来的一床厚厚的棉被,屋里很暖和,被窝里更暖和,可是杨天啸的心里却是冰凉的感觉,冷地自己全身都感到一阵奇异的寒冷!
想到了玉霞刚才说的话,再看看熟悉的屋子,虽然屋里又有了新的变化,但再怎么变杨天啸感觉还是自己以前住过的家,那个带给自己无数痛苦和不幸,苦涩和回忆的家。
想到了这里,杨天啸心里的情绪又是一阵难言的心痛和愤恨,本来这个家是自己的,玉霞没有自己来的早,也没有自己来地久,但现在,玉霞俨然成了这个家的小主人,而杨天啸这个昔日的主人,现在居然成了一个“外来者”,想到这里,杨天啸不知自己应该哭还是笑!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后妈从监狱出来之前,自己和玉霞的关系还是很好的,好地就像是亲兄妹一样,可是仅仅过了两年时间,关系为什么变地这么差?
玉霞是担心自己会抢父亲的房子?
还是不想让杨天啸再和她分享父亲的爱?
杨天啸知道人是会变地,任何人都会变!
只是杨天啸没有想到玉霞会变地这么快,变化又这么大,和以前的那个玉霞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为什么人对恩情很快就会忘记,而仇恨却记地很深,甚至会记一辈子?
玉霞难道忘记了杨天啸曾经给她的帮助?
甚至在她很小的时候,杨天啸还抱过她!
这些玉霞难道全都忘记了?
还是她不愿再想起?
就因为杨天啸是房子的继承人之一,或者杨天啸会分点父亲的爱,抑或还有其它的原因,所以玉霞如此痛恨杨天啸,甚至把杨天啸当成十世的仇人一样看待?
为什么人和人之间如此难以相处?
甚至亲人之间也难以和平和睦的相处?
杨天啸的心情忽然间变地很乱,心乱如麻!
唉,管她呢?反正明天自己就要走了,以后的事情会如何演变谁又能知道!
就像现在,在此之前打死自己也不会相信自己还会上南方去,而且还是去打工,做一个人人看不起的几乎是社会最低层的打工仔,更要命的是,自己已经三十多了,没有自己的家,也没有自己的事业,无论是爱情还是事业,可以说都是一败涂地。
人生至此,还有什么希望吗?
就像一个最倒霉的赌徒,本来赌本就不多,甚至连自己的“棺材本”都带来了,偏偏运气“贼差”,所有的资本都输光了,当然连“棺材本”也输光了,输地自己连翻本的机会都没有!
杨天啸还有“翻本”的机会吗?
明天自己就要带着年幼的女儿到南方去了,去赶赴一个希望!
只是杨天啸这次的希望会不会失望呢?
第二天,暴风雪已经停了,大地又恢复了宁静,几乎看不出一点儿昨天刮了一天一晚的暴风雪的样子。
经历了昨天百年难见的暴风雪的人,今天早上起来,看着外面的景物,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杨天啸感觉自己似乎到了一个“新世界”,而且自己马上就要去南方这个“未来”的新世界!
杨天啸是一个人带着女儿去火车站的,没有人送他和他的女儿,一个人都没有!
旅途本来就是孤独寂寞的,可是上车之前已经如此“孤独寂寞”,上车之后,要进行三天三夜的漫长旅行,岂非更加孤独,更加寂寞!
还好,杨天啸经历了多年的孤独与寂寞,现在早已经习惯了孤独和寂寞!
杨天啸买了一张硬座票,到北京的,女儿太小不用买票!
坐上冰凉的硬座,杨天啸心里忽然间又变地很烦燥,因为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坐火车。
除了第一次坐火车时很兴奋很好奇外,此后他再也不想坐火车。
因为一坐上火车,只要过了一会儿,他的两条腿就弯曲地难受,想伸直却无法伸直,因为车座太小!
当他坐在狭窄的座位上,两条腿弯曲地几乎要抽筋时,心里就会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坐火车了!
可惜命运似乎总喜欢和他开玩笑:你越不喜欢坐,我偏偏就让你经常坐!你不想退学,我偏偏就让你退学;你想找个红颜知己,我偏偏不让你找到!
——你又能奈我何?
唉,人生为何总是充满了矛盾和无奈!
有人说人生就是由许许多多的大矛盾和小矛盾组成的,人与人之间本就有矛盾,一个人自己和“自己”不也一样有矛盾?
只是有些矛盾很容易化解,有些矛盾只怕一辈子都无法化解!
杨天啸带着女儿走到了走道的尽头,在尽头处有一张长椅子没有人坐,杨天啸把皮箱放到椅子内侧,女儿有点困,于是杨天啸让女儿在长椅子上躺下来,自己坐在椅子的外侧!
望着女儿娇嫩而美丽的脸蛋,杨天啸烦燥的心情顿时好了点,像闷热的天气里舔了一口冰棍一样!
皮箱里东西不多,只有两件杨天啸的外衣和一条休闲裤,再就是女儿的一些内衣裤及毛衣等!当然还有一条毛巾,但没有牙缸,也没有牙刷和牙膏!
以前杨天啸坐火车到北京,火车要走一天一晚,现在火车提速了,只走了一个白天而已!
到了北京,杨天啸和女儿走出车站,找到了一家售票口,杨天啸边提着皮箱往售票口走,一边回头紧紧的盯着女儿。
因为杨天啸听说外面很危险,很多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趁你不注意,一下子就把你的小孩抱走了。
杨天啸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而且又这么可爱,这么“待人亲”,杨天啸当然要盯地紧点!
买完车票,杨天啸带着女儿到候车室等车。
在候车室等车的人有点多,到进站之前,很多人都站了起来准备进站。
杨天啸站在队列中,往前挪了一步,后面的女儿赶紧费力的双手提起皮箱往前挤了一步。
女儿吃力又好笑的样子把旁边座位上的两个十七八岁的女孩逗乐了!
杨天啸这次买地是卧铺,买完卧铺票后,身上只有二百元了。
杨天啸在家走之前,没有路费,这路费是父亲给的八百元钱,现在杨天啸父女俩全部的家当只有可怜的二百元钱了!
在短暂而无聊的等待中,火车终于出发了!
火车已经走了很远,杨天啸的心情也变地有点开心起来,因为女儿终于可以看见她的妈妈,她们母女俩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不管此行是凶是吉,会经历哪些事情,也许是痛苦和不幸,也许会有奇迹发生,也许真的像二哥说地那样:人挪活,树挪死!
不管最后的结局是什么,至少黄梅秀和自己的女儿可以重逢,不用再远隔万里,想见一面比登天还难!
就冲这点,杨天啸知道自己此行是正确的,只要一家人能相聚在一起,再苦再累又算什么?
何况女儿此时如此弱小,正是最需要母爱呵护地时候,想到女儿不能见母亲一面,这么早就失去母亲的关爱与照顾,杨天啸真的是心如刀割!
火车正在朝前行驶着,虽然速度还是太慢,不能让杨天啸满意,还好,只要车继续朝前走,总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
杨天啸早已经感到了长途旅行的寂寞和无聊,还好,想到火车离自己此行的终点越来越近,杨天啸的心情也多少安慰点!
坐在列车的车窗边,望着车窗外的景色,那印像中熟悉的南方农村景色又映入了眼帘!
豆腐块一样的稻田,绿油油的庄稼。
水牛。
老汉。
青山。
小桥。
多么熟悉的景物啊!
杨天啸正痴痴地看着外面的景物,列车里有个卖盒饭的人推着餐车走了过来,边走边喊:“盒饭啊!又热又香的盒饭!”
杨天啸听到自己肚子里传来“咕咚”一声,知道自己肚子在给自己提示:该吃饭了!
杨天啸真地很想吃顿饱饭,可是身上仅剩下二百元钱,怎么能买呢?
杨天啸眉头一皱,望了餐车一眼,又转过头望着窗外,忽然听到女儿饥渴难耐的声音:“爸爸,我肚子饿了,我想吃饭!”
杨天啸转过头,心疼而怜惜的望着漂亮而可爱的女儿,心里叹息了一声:唉,自己可以不吃,女儿怎么能不吃呢?
杨天啸望着卖盒饭的师傅,问道:“多少钱一份?”
穿着白大褂的师傅回道:“十元钱一份!”
杨天啸心里一惊:十元钱?这么贵?唉,算了,还是给女儿买一份得了!
杨天啸底气不足的道:“给我来一份吧!”
虽然杨天啸是用钱买盒饭,但心里怎么会有一种叫化子讨饭的感觉?
饭盒里的米饭不多,菜也不多,还好有几块红烧肉,而且女儿的饭量也不是很大!
女儿吃地很香,吃了一半,女儿抬头问道:“爸爸,你不吃吗?”
杨天啸笑笑,道:“爸爸不饿,你自己吃吧!”
女儿“哦”了一声,继续享受她的“美味佳肴”!
天色黒了,其实外面还没有黒,只是火车里面先黒了下来。
天一黒,人就想睡觉,杨天啸的位置是上铺,杨天啸睡在外面,女儿睡在里面,铺位不是很大,杨天啸感觉到有点挤。
珊珊望着父亲道:“爸爸,什么时候到啊?”
杨天啸笑道:“不用急,明天就会到了,到时候你就可以看见妈妈了!”
女儿离开母亲很久,已经没有什么“感情”,现在听说马上可以见到妈妈,女儿脸上只是一种有点好奇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
杨天啸起来去走道尽头洗脸,女儿也在洗脸,杨天啸故意摸下女儿的脸蛋,女儿生气了,嚷道:“讨厌!”
旁边有一个中年妇女,听了女儿的话,笑了,道:“一听就是北方人,呵呵,讨厌!”
杨天啸望了那位女士一眼,没有说什么。
火车继续走着,人在车上只能听到一种很单调的声音:“咚咚!咚咚!”
火车于第二天傍晚终于到了深圳市火车站,一下火车,杨天啸马上感到一股热浪袭来,杨天啸赶紧脱下羊绒外套,再把里面的毛衣脱下来。
记得从北方刚走的时候,刚刚刮过一场暴风雪,天气还很冷,所以杨天啸穿地很多,没想到这里简直热地要命!
杨天啸左手提着皮箱,右手牵着女儿的小手,走到了车站上面的广场,因为天色已经黒了,杨天啸借助微弱的光线根本看不清地形。
杨天啸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只好先给黄梅秀的二弟打个电话,二弟告诉杨天啸坐车直接到福永和平村,在和平酒店下车就可以了!
杨天啸正茫然的走着,旁边有个男的拉客,问杨天啸去哪?
杨天啸走了几步,男的却紧跟不舍,杨天啸停住脚道:“去福永多少钱?”
男的没有听清,问道:“哪里?”
杨天啸盯了男的一眼,道:“福永!”
“福永!一百!”男的很利索的回答!
杨天啸道:“和平酒店知道吗?”
男的道:“知道,不过要到和平村得加点钱!”
杨天啸心里一紧,道:“加多少?”
男的想了下道:“加五十!”
杨天啸一听,心里开始核计:加五十,那就是一百五了,唉,身上只有二百元钱,去了一百五,岂不是只有五十了?
可是,人生地不熟的,杨天啸实在不想再走下去了,只好同意。
上了车,杨天啸心里还在警惕:可别上了黒车!
还好,车子不是黒车,虽然无牌无照,但人家可是凭“良心”经营!
小轿车走了大约在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福永街道和平村,车子在和平酒店停下了,司机不知怎么非要杨天啸提前先把车钱付了。
杨天啸心里寻思:我不怕你打劫,你倒防起我来了!
杨天啸从车里出来,立刻看到一个熟悉的可是自己却并不想看见的身影——黄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