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穿好衣服后,便在屋中看书。在院子里伺候的丫头兰儿往我的屋子里送了七次茶,这个丫头常常在我眼前晃。到了第八次。我蹙着眉说道:“不用再送茶了。”
兰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放下书卷,不耐烦地问道:“你这是何意?”
她看了眼侍立在柱子前的卫忱,又看向我说道:“奴婢担心忱姑娘一人不能伺候好先生,希望先生能允许奴婢进房伺候。”
我见她模样清秀,想起以往在宫中女子若是有几分姿色,便是多了些心思。许府中门客不多。在外人眼里,我确实是得了许大夫‘青眼’。许府众人都不知道我是女子,难怪这个丫鬟起了心思。我目光严肃的看着她。
我笑着问道:“你说说忱姑娘为何就伺候不好了?”兰儿见我笑了以为是我满意她,所以高兴地说道:“忱姑娘不能言语,公子不能知道姑娘说什么。”
我顺手将桌上的书卷向兰儿掷去,生硬的竹简加上我那不轻的力道。将兰儿额头砸出血了,兰儿摸了一下额头摸到了自己的血。“啊!我的脸。”
我淡淡说道:“对我来说,你是个废物!”
兰儿起身跑了出去,虽然她只是一个丫鬟。但我也不是什么主子啊,毕竟幕僚的地位还是很低的。但是管家不会说什么,我在许府的地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这时,我看向阿忱,她现在也是一脸吃惊。
我笑着说道:“最讨厌仗着美貌然后勾搭男子的女子了,就像倡后一样。”
“而且阿忱比那个兰儿漂亮多了,我若是男子也断然不会瞧得上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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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晚,我听到外面院子打斗声。“阿忱!”没有人应道我。
我起身穿鞋,走房门。阿忱正与一个蒙面的陌生男子打斗,我仔细看了一眼那蒙面陌生男子。他身高接近九尺,头上戴的昆山玉制成的冠。没有被黑布遮住的眼睛狭长,透露着危险。
阿忱武功极好,阿忱与人单打独斗,从来没有失败过。但是阿忱现在应付这个蒙面小贼,怎么有些自顾不暇。阿忱剑法精巧,每每出奇招。但是阿忱力量不及那个男子,刀剑对恃,阿忱咬着牙坚持。
阿忱的佩剑被那男子打飞,从离我面颊只有一尺的距离飞过,剑插入了房门。男子握着刀先阿忱刺去,我急速冲过去。将阿忱推开,与阿忱一同倒在地上。
男子的剑又指向倒在地上的我,我们四目一对,他目光一怔。他又望了房屋一眼,收起刀就跳墙离开。
“阿忱,你还好吧。”我将阿忱拉起来。阿忱闻言,点点头。
我这才放心,说道:“这人武功高强,夜探许府是为何呢?”我细细思索。又说道:“那人没有伤我们性命就走了。不管如何,此事还是不要伸张。”阿忱一点头。
我走向内室,这才发现自己披头散发,还穿着寝衣。
就算出了这样的事,但一倒在床上仍然睡得着。
六月十一,传来消息,秦王到河南去。许大夫派去驿馆的人说杨端和一众也没有离开。这日,我本在院子里练剑。一个身穿普通衣装的男子向我跑来,阿忱充满警惕。正要提剑,我一摆手失意她不要动手。
那个孩子向我跑来,在我面前止住。笑着说道:“姑姑。”
没错,这个小子就是我那王兄的大公子赵嘉。
我亲切地问道:“子嘉十二了,长大了不少。你怎么出宫了?”赵嘉解释道:“买通了出宫采办的宫人,所以其一同出宫。”我又说道:“你在宫中好好的,出宫作甚?”
我们一同向里屋走去,赵嘉说道:“前几日,母亲说漏了嘴提及姑母在世的消息,我听闻一直问母亲。母亲耐不住也就告诉我了。”
我们跪坐于席,我将阿忱关上门。
赵嘉说道:“父王薨后没多久,王后便说姑母对父王忧思过度,也随父王而去。子嘉伤心了好一阵子,听闻姑母在世的消息。嘉十分高兴。”
我记得赵嘉以前称呼许姬为许娘娘现在却自然的叫她母亲。
我双眼看向前方说道:“当日我跳下悬崖,受高人救治。隐居山林两年,但是我母后与王兄的死劳劳地映在我的心头。若不能手刃倡后,我日不能安,夜不能寝。”赵嘉说道:“姑母,你不能一直活在仇恨当中啊。”
我闻言一怔,公子嘉难道不应该说要铲除倡后一等吗?我看向赵嘉说道:“你可还记得燕姬之死?”
听我提及他母亲,赵嘉脸上闪现一丝痛苦的神情。“母后之死,子嘉终生难忘。”
我神情激动说道:“燕姬是燕王嫡长女,身份尊贵。为何死后会被抛尸荒野。子嘉,你是不是得意于公子的身份,得意于赵王长兄的身份。汝食三百户,可觉得耻乎?汝仍留在国中不得前往封地,可觉得耻哉?”
赵嘉闻言解释道:“迁儿年幼无知,很多事都是不知情的。当初襄后想让子嘉去守王陵,是迁儿一直阻止的。”
我笑道:“王位本该就是你的,正是赵迁年幼,所以才一直受倡后玩弄。我赵国千万里山河,怎能假于倡人之手?”
“你以为姑母自从来到邯郸,所思所想都是为了助你成大业!然后光明正大的杀了倡后,宽慰我母后在天之灵。子嘉,你真是太让姑母失望了!”
说着说着,我竟然留出眼泪来了。
赵嘉见此,慌乱的解释道:“姑母,子嘉不是此意。只是子迁弟弟已然继承王位,子嘉又有何办法?”
我抬起头,又看向赵嘉。情绪平稳地说道:“我们已经联络了不满倡后的朝中大臣,与各地贵族。只要你有当大王之心,姑母自然帮你。”
赵嘉说道:“我听姑母的。”
我又说道:“你可以叫许姬母亲,可是你可不能忘了那个爱护你的亲生母亲啊。”
“嘉不敢忘。”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后又听着赵嘉说了很多宫中之事。
赵嘉在我的院子里呆了两个时辰,才离开。我对阿忱说道:“刚刚离去的就是下一任赵王。”卫忱骇然,我问道:“阿忱是魏缭在太行山下救得我吗?”
阿忱连续点了几下头,我双手支撑的脑袋突然想到魏缭。我说道:“从如此高的悬崖下掉了下来,必定伤得不轻。”阿忱又急忙点了几下头。我继续说道:“魏缭救我一命,我本该感激才是。”说完,我复又坐直,看了看两掌心中淡淡的疤痕。皮来肉绽的伤口只留下浅浅的疤痕,这还是狼兄的功劳。
我又说道:“可是魏缭瞒我身世,让我如同傻子一样。这笔账该如何算?若不是他将我送去齐国,我又怎会在泰山之巅受到如此劫难?不知他是何意,与他两清了。”
阿忱低头,我站起身说道:“累了,午憩。”
走下席位,向内室走去。
六月十二,午时。
我和阿忱坐在里屋吃饭,自从兰儿一事之后,那些原本‘仰慕’我的丫头全部恳求管家将他们分配到其他的院子里。我刚好经过看到那情景,看管家为难的样子。我表态‘不需要丫头伺候’,管家掩不住兴奋地应许了。他让下人每次往我的院子里送餐,其他的小事就是阿忱做的。
我一人吃饭难免无趣了些,所以叫阿忱坐在一起吃饭,这让我想起了阿玖。以前我们都在宫中时,我们每次都是在一起吃饭的。她嫁给的是倡后的胞弟公孙螈,虽然公孙螈没有什么才能,居于朝中闲职。但是拿礼上门讨好的也是一波一波的,阿玖的日子应该也不错吧。
想到此,我便放心了。拿起食箸夹起一根青菜,也看到阿忱正在望着我。我说道:“只是想起了故人。”
午后我小睡了一会儿,起来也看到阿忱正靠在门框打着盹儿。我看了阿忱片刻,阿忱,阿忱长我五岁,现在也是二十了。寻常女子这个年纪早就嫁人了,她却还跟着我踏上未知的政变之路。我下次得和她说说,问她愿不愿嫁人。
阿忱没醒,我也不打扰她。悄悄的走开,想去许府的花园走走。路上有人遇到我,都叫了我一声‘先生’。我经过一个偏僻处,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男子。
那男子身穿麒麟兽纹的黑色衣袍,身高九尺,身材健壮。他的脸上有一双长目,高鼻梁,薄嘴唇。五官单看精致,组合在一起更是绝美。这般样貌的男子,我见过地只有魏缭可以比拟了。从那双凤目,我也看出他是上次夜闯许府的男子。
接着旁边传来脚步声,那男子立即将我抱起。跃墙,上马,扬长而去。
我被他向货物一样放在马上,我不满说道:“不知在下如何得罪公子,要遭到公子这般对待。”同时也在不停的挣扎。若是方才因为这个男子的样貌有所欣赏,现在是一点儿也没有了。
“不要动,从马上摔下去可是会死人的。”他的声音雄厚,言语中带有威胁。
我握紧藏在袖子里的匕首,以防不测。
马跑到了郊外才停下,男子跳下车,在将我拉下车。我气恼地问道:“你是谁啊?”他没有自报姓名,而是问道:“你是田玉?”
我点了点头,脸上还是有怒气。
那男子突然抽出剑,将我头上的冠打落。我的一头长发散了下来,我急忙捡起地上的冠。那男子说道:“你是嬴珑。”
我不知他如何知晓我的身份,反正被他极其无礼的举动气的不轻。我拿出袖中的匕首,向其刺去。他武艺高强,我自然不是其对手。想来个出其不意,但是他反应极快。用剑挡住我的匕首。我的匕首落地,右手小指下面也被他的剑划伤了。
伤口约两寸,鲜血伤口中流出。他脸上面无表情,顿时我心生一计。
我嚎啕大哭,“呜呜呜,呜呜呜。”便哭便向后退了两步,一假摔,坐在地上看着流血的手继续哭。我的模样像个小孩子!这时,那个‘倾国倾城’的男子在我面前蹲下。看了我的伤口,问道:“可有手绢?”
我从怀中掏出手绢,他拿过。他帮我包扎了伤口,他同时说道:“我是无心的。”
我说道:“疼。”他说道:“过两天就好了。”他站起身,我将伸出左手一脸期望的看向他。他握住我的手,拉起我。我现在可以确定他没有杀我之心。
“大哥哥,如何得知我的本名。”
他重复道:“大哥哥?”
我假扮小女子的无辜表情,说道:“大哥哥难道希望我叫你老伯不成?”
他一笑,那笑容比女子还美。我所见过的男子,三位兄长都是极其英俊的,后来见到魏缭觉得他的俊朗都不似凡人了。若是魏缭是天上的仙,那么这个男子便是地上的妖。
他说道:“我叫,叫秦风。丁腾是我友人。”我恍然大悟,“原来丁腾一等·,未与我招呼过得就是你。”他就是秦国的贵族,是秦人想夜探许府。
我又说道:“不过,你这是何意?”
“想见见那个暗地里帮着赵公子嘉谋权的谋士。”
我狡辩道:“你怕是误会了,我只是居于许府的客人。”他一轻笑,“许甫是没有那个本事做那么多谋划的。我们早就打探清楚了,这种种规划皆与许府中一个叫田玉的人有关。只是我没想到田玉是个女子。”
“既然如此,你想怎么样?”
“我不喜欢和女子谈论政事。”说完,他又骑上马。“你自己走回去吧。”说完,他就离开了。天哪,这里走回许府没有一个时辰是不行的。
我大声喊道:“秦风,我讨厌你!”
方才在地上摔了一跤,手上还缠住手绢。由于伤口不便,我束的头发都是松松垮垮的。我刚走到邯郸城,便看见阿忱了。她也在四处找我。我一看见她,就抱住了她。街上经过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直到一个老媪上前说道:“年轻人,你们当街楼楼抱抱成何体统!前面不远处就是驿馆。”
我想起自己穿着一身男子的衣袍才明白过来,松开了阿忱。拉着她回许府。我将事情的经过讲给她,她一脸自责,认为是她保护不力。我细细回想与那男子的对话,想到秦国密探如此之厉害,我们的行动他怎么都了解的那么清楚。
第二日,丁腾来许府。杨端和久经沙场,他来难免会被人认出。而丁腾就不同了,他不过是一新任郎官,见过他的赵人少之又少。
大堂只留下许大人,丁腾,还有我三人。毕竟他一个秦人的身份不得向外人道也。而且丁腾也没有认出我。
丁腾说道:“鄙人前些日子,在城外偶遇大人义女。可否邀贵府小姐出来一叙?”许大夫一愣。丁腾看向我继续说道:“田先生与嬴珑小姐还有几分相似。”
我说道:“嬴珑是我亲妹,所以样貌上有几分相似。家妹去晋阳的姨母家了,所以不再府里。就算家妹在府中,也不能随意见客。”
“是在下失礼了。”
我说道:“你知道就好。”我可没有那么客气,想到上次那个秦风就来气。
许大夫将话题引入正事,说道:“不知丁大人来我府中有何事啊?”丁腾说道:“在下是代表我家主上来与大夫共谋大事的。”
“何事?”
“在下就直说了,乃是扶持公子嘉一事。”
许大夫脸上惊骇。
丁腾说道:“我们知道你们无兵力,想要借助燕国的兵力。但是燕小,难以保证公子嘉可以安然即位前,会不会被冠上谋反之名,先被处死。而我们秦国就不同了,兵强马壮,是威武之师。有我们助公子嘉,你们可以放千百个心。”
我说道:“既然秦王那么好心,那要我们拿什么感谢啊?”
丁腾脸上带着笑意说道:“若要谢,就拿阏与以及涉方圆五百里地即可。”许大夫闻言有些气愤道:“阏与就罢了,可是涉地已过了漳水。若给了秦国,秦兵不是要来邯郸啦!”
丁腾笑着说道:“许大夫,我们要的多。但是我们保险啊。”他转而又看向我,我说道:“我们会答应只是赵国的百姓会不答应,长平之战秦人坑杀赵国伤兵妇孺四十万,赵人对秦人恨之入骨。我们拥护公子嘉为的是就黎民百姓于水火,与你们谋和,不是惹来百姓的怨恨吗!”
丁腾说道:”先生所言极是,如我们合作确实不是什么好主意。但若在下是先生,必定不会有谋判之心。与我们合作,赵国百姓必定多加怨怼。但不与我们合作,你们也必败。“
丁腾后来是被许府的家丁赶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