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这一夜的惊心动魄曲折离奇,卢象升不禁十分好奇旁边这个虬髯汉子是何方神圣。
那汉子答道,“在下燕保义,久仰小兄弟能文能武的才名。”
卢象升这才恍然大悟,如此上天入地的英雄,不是顾大章跟他提到的“燕大侠”还能是谁?
他拱手答礼道,“久仰北地千头凤燕大侠的名号!”
“那冗长的名号都是江湖兄弟给起的,我可没有一千个脑袋、一千条命啊!”
卢象升被他耿直的话语逗笑了,说道,“那是自然,只是小弟有几事不明:燕大哥你怎么知道阉党要加害于我,还有就是皇帝本不知我在诏狱之中,为何会忽然降旨救我?”
那汉子爽朗地笑了笑,“最开始救你,是受了顾大人之托。顾大人出狱后,嘱咐我到宫中给皇后捎个话,说明了你在诏狱中的情况,估计那皇后一定以前认识你吧?她说会帮这个忙,至于她是如何帮的,我就不太了解了。”
卢象升暗道,原来是王倩倩帮了我,还好自己曾经陪皇帝一起玩过木工,只要倩倩将我的情况向皇帝说明,那皇帝自然是会救我的,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燕大侠接着说,“出宫后我便一直关注着你的情况,得知你被押往刑场,我便暗中跟随。我混在人流之中,见到小兄弟视死如归,大义干云的气概,在下真是十分佩服!”
卢象升想起那个打倒刽子手的石子,心中无比的感激这个人。燕大侠接着说:“我当下便决定,要一直保着小兄弟的性命,逃脱这帮奸人的陷害!同时我也知道,即使皇帝下诏,有那免死金牌,也只是一时保住了你的性命,恶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便回家定下计策,再次潜入宫去,后来的事你便知道了。”
卢象升不知道怎样感谢这个多次救了自己性命的人才好,他想不出什么溢美之词,就“嗵”的一声,跪了下去,“多谢燕大哥救命之恩!”
“小兄弟,你这是作甚,快些起来!”燕大侠连忙来扶,“我也是看到你在刑场上,大骂阉党,毫不惧死,被你的气节所打动,才决定救你。正所谓英雄相惜,我见到同路之人身陷险地,怎能不拔刀相助?”
“小弟无以为报,今生有幸得遇燕大哥这样的豪杰,若燕大哥不嫌弃小弟,我二人就在此义结金兰如何?”
“好,卢兄弟能看得起我燕某人,我哪有不识抬举的道理,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说罢一把搂住卢象升,卢象升却是“哎呦”一声。
原来,在打斗中,卢象升被锦衣卫砍中了几刀,虽都是些皮外伤,但此刻被燕保义一搂,也分外疼痛。
“瞧我这脑子,把你受伤之事忘却了,你我兄弟今晚就在我家先祖面前做个见证,今后若再有恶人伤我兄弟性命,我燕保义第一个不干!”
说罢二人哈哈大笑。
卢象升这才发现,燕保义原来是一个性格如此豪放的江湖汉子,不知那些设计巧妙的谋划计策,他是怎样想到的。
“叔龙(燕保义字),是你回来了吗?”
从内堂转出一人,身着一袭茶色衣裙,脸上未着粉黛,却显得十分苍白。
“英兰,你怎就出来了,大夫不是告诉你要多休息吗?”
本来十分粗犷的,燕宝意,见到这女子便变得如父母般唠叨,卢象升心中会意,这女子应该便是大嫂吧。
果然,燕保义对卢象升说,“象升,快来见过你嫂夫人!”
卢象升上前一揖,说到,“象升见过嫂夫人!”
那女子朝他点了点头,脸上微现憔悴的笑,只见她弯眉月目,虽不饰粉黛,却也无法掩饰她富于母性的柔美。
“既然出来了,就在这儿坐下吧,正好为我兄弟二人做个见证。”
燕保义吩咐家中的仆从,给卢象升清洗了伤口,他在正堂内便摆上贡品,点好香烛。
弄好后,二人跪地,燕保义道,“列祖列宗在上,子孙燕保义,谨记祖宗教训,行侠仗义,锄强扶弱。今有幸结识,同道中人——卢象升,愿与他在此义结金兰,广济黎民,共守大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卢象升道,“英烈在前,苍天可鉴,厚土为照:兄之大义,为国为民;弟之不才,愿与兄共进退,肝胆相照,至死方休!”
说罢,二人连磕三个响头,各举一大碗酒,一饮而尽,摔破酒碗,哈哈大笑。
自此,兄弟二人,常在家中把酒言欢,纵谈天下大事。多日的相处中,卢象升发现,嫂子英兰竟是一个能谋善断的奇女子,营救卢象升的细致筹划,她功不可没。卢象升对她也是尊崇有加,只是嫂夫人身子骨太过虚弱,拿起案牍,都好生费劲,与他们谈论大事的时间就更不很多。
盘桓多日,卢象升忽然想起一事,他向兄嫂提出了辞呈。
“你这是作甚,你我兄弟才相认不久,这兄弟间的酒杯还没端热,你为何就要急急离开?”燕保义道。
卢象升一拱手:“小弟此去有多个目的。一是小弟为阉党眼中钉肉中刺,每每出入,都觉不寒而栗,小弟死不足惜,但不能牵连大哥一家,早日离京可避祸患;
二是小弟见嫂嫂每日咳喘不止,病痛缠身。小弟思报大哥救命之恩,便起了这为嫂嫂寻药的想法,恰巧小弟识得一人,他广游名川,曾为母寻药四方。若求这人帮忙,两方必定可得;
三是小弟本就答应这人,今年要与之一同游历,言而有信,君子所为,大哥休要再留!”
这几句话一出,燕保义也是无从辩驳,就不再强留他,“贤弟大义,愚兄了然!若未寻得良药,也不要勉强,早日回来与我们相聚,切莫让我们挂怀!”
“大哥放心,小弟自当珍重。你们在家也要照顾好自己!”
燕保义款待卢象升吃过最后一顿饭后,卢象升便骑上燕保义送的一匹好马,望南京老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