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两生花
那日，血案横空，于城内轰动一时，多少人慕名前来，可惜，这群人，只是徘徊在外，没敢亲眼一睹，所知的，自然极为有限，而这血案，本就邪里邪气，处处透着诡异，此时，迷离中，再被添油加醋的胡诌一番，顿时，就演化的更加玄奇古怪。
在酒楼茶肆，大家众说纷纭，也都各自瞎想、揣测，而这怪事，也越发传得邪乎，不明事理的，还真被蒙住，这时，一股离奇邪气，正悄然弥漫城池，看来，这以讹传讹的影响，真是不容小觑。
“你们听说了吗？城南郎中一家被灭满门，那尸身，竟然都成无头残尸啊！”“我听说了，那事，是鬼神报应，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啊，可我咋听说，像是跟什么宝藏有关，所以才被歹人灭门。”“哪有什么宝藏？再说，有的话，也轮不到他家呀。”“也是，他也不撒泡尿照照，凭他那衰样，像是能发大财的面相吗？”这几人说的，都有些离奇，让人不敢相信，这不，旁人就问道：“这些瞎话，是怎么听来的？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懂。”
“嗨，老李头，不是我们夸大，这事，的确是真的，那血淋淋的尸体，此刻，就停在铺门口，你要不信，就去瞧瞧。”“对呀，我刚从那回来，血淋淋的，渗得慌，太恐怖啦。”
听完这话，那人闭口不言，蹙着眉，一脸惋惜，哀声道：“唉，这一家子说没就没了，连个香火也断了，真是挺可怜呀。”“呸，可怜什么，那坏小子干的事还少呀，现在落得这个结果，也算是因果报应吧。”有人就听不惯，那阿谀奉承的口径，想是对郎中的为人，大为可耻，“桑大娘，那小郎可没得罪你，也不用说得那么损，按理说，小郎还是你家的救命恩人哩。”桑大娘满脸惭愧，不反驳，只好闷声不语，大家也不追究，反而对那血案很来劲头。
“啧，这抄家灭族的事，也见过、听过，毕竟，那是天子威严，不可冒犯不是，可满门被屠的怪事，你们连做梦，恐怕梦不到吧。”“那是，这百年不见的离奇，还真是轰动全城哩。”过惯了安稳的日子，难免有些无聊，恰巧有这么件怪事发生，倒给了大家个消磨时间的契机，
“你说说，这事怎么就怪啦？”“哎，这事，要……怎么……说呢？”那人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沉思会，理了理头绪，片刻后，挽起长袖，大咧道：“这事嘛，说起来，倒是有些邪乎，毕竟那一家人，死得太过恐怖，非冤魂厉鬼为之不可”“啊，有那么邪乎吗？不会是你乱说的吧。”“你这人，咋说话的，我有那么缺德吗？”
“这事，也真是古怪，昨儿还好端端的一家子，今儿，怎么就成尸体呢？唉，只怕这事不简单，要我说，铁定是惹到什么厉害人物喽。”“对了，那官府不是去勘察现场，他们对这怪事就没个说辞吗？”这不，旁人把官府也给搬了出来，想要听听官家的权威。
“嗨，别提了，那些只知敛财而怕事的主，一见到满地血渍，顿时就吓得屁股尿流，逃得比兔子还快。”“谁说不是，那群人，平日里横行霸道，如豺狼虎豹般凶恶，可今儿一到现场，个个谦虚推诿，胆小如鼠，这般行径，真让人好笑呀。”“唉，世风日下，这年代，连衙门也不靠谱喽。”
在闲聊之际，大家还不忘数落那些嗜血豺狼，看来，他们的所作所为，已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其所犯的无边罪业，怕也是罄竹难书，要不是碍于官家威严，这群欺善怕恶的小人，真会被视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城内，这血案所带来的后果，自然是家家门户紧闭，人人惶惶不安，这不，碍于城内的稳定，官府也贴出告示，把这事，都归咎于邪灵作祟上，既然是邪灵作恶，自然就需道士降妖、和尚除魔，那筹集善款、超度亡灵的谎话，那也是顺理成章，于是乎，官府巧设明目，想趁机捞上一笔，最后，也不知从哪招来批道士、和尚？大张旗鼓的摆弄了一番，说是祛邪除恶、保一方平安，可笑他们惧怕妖魔，却不反省自个，这看似诚心诚意的做法，却是让人哭笑不得。
说也奇怪，这一番摆弄后，大家做人行事的态度，确实有了很大转变，再也不张扬跋扈，原本奢靡放荡的日子，可算是清静了一会，大伙谦和有礼，处处与人为善，这番‘太平’现象，真是极为罕见，要是能一直持续，那就成了史上‘大同’时期喽。
再说，那日匆匆离去的柳莺二人，顺着青石大街来到一所庄院，庄子一侧靠近淯水支流，江流里碧波荡漾，凌光耀眼，甚是华丽迷人，另一侧绿柳环绕，颇有江南一带秀景，柳莺大为吃惊，胸襟为之一爽，嘀咕道：“婶婶，那所庄院，是你家？”“对，就是所小院罢了，莺儿你也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芸姑这番话，说得很随和，像是不足为奇一般，让柳莺惊诧不已，芸姑也不解释，道：“行啦，别站着，进来吧！”只见庄门大开，已有数位丫环，站在门口迎接。
丫环们上前行礼，芸姑拉着柳莺，吩咐道：“行了，起来吧，这是我结识的义妹，往后你们对她，应跟对我无二，清楚不？”“婢子们明白”丫环们朗声回道，芸姑很是满意，含笑道：“行了，莺儿，咱们进去吧。”也不待柳莺回应，拉着她便进府。
庄院布局极为讲究，一步一景，一亭一阁，看得人咂舌不已，柳莺暗暗心想‘这是何等富贵奢华，光是那走廊亭阁，花草奇石，就需耗费无数银两，更要集聚能工巧匠，经过多番雕琢才行，所需的时日，肯定不短，而整所院落，处处都在苛求完美，想要建造这样的极致，仅为巨贾是万万不能的，还需权势滔天才行，兼备这两者的，该是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这样的人物不在江南享福，怎会到这贫瘠之地来受苦？’
“莺儿，看你那么出神，想什么呢？”芸姑见柳莺呆傻，很是好奇，便随口问了句，柳莺支支吾吾半天，小声道：“婶婶，这院子，富贵逼人，奢华无比，你究竟是什么人呀？”“呵~呵，也不用大惊小怪，这是几辈人的心血，光凭我自个是没那能耐的。”芸姑笑着解释，柳莺点头信服，道：“那婶婶，也是贵人喽。”
“我算哪门子贵人，跟你一样，是个普通人。”芸姑说的，很平易近人，给人一种舒心的感觉，柳莺也不追问，随她到了正堂，说话间，便有人献上茶来，清香扑鼻，芸姑端起茶杯先喝一口，示意无他，道：“莺儿，你也尝尝，这是刚过春雨的龙井，极为清香润口。”“哦，那可有口福喽。”柳莺暗暗称奇，此处与江南相距千里之遥，这时春雷刚过，若是在短短几日，便有春茶送来，那婶婶的来历，真是非同一般。
在她品茶之际，便有位管家上前，芸姑附耳吩咐，那人认真聆听，不一会，便又折返回去，柳莺刚想张口，便被芸姑打断，道：“莺儿，近日你多番受惊，今儿且安心住下，你的事，我已交代下去，不时就有消息，你耐心等候便是。”“谢谢，婶婶。”柳莺行礼叩谢，芸姑扶住，道：“无须多礼，去休息吧。”话音刚落，便有丫环引路，带她到厢房休息。
芸姑自个尚未离去，反而端坐正堂，静静品茶，不一会，便见丫环簇拥着位贵妇进来，跟在后面的，还有位半老徐娘，不过她的脸，不太好看，一路上低着个头，也不敢多言，若是柳莺还在的话，一准会惊吓过度，因为这二人，她再熟悉不过，至死也不会忘记。
柳莺随丫环来到‘岫岩阁’，刚进院门，便见数十簇茶花，迎面而来，或红或百，有大有小，那淡淡清香，让人提神醒脑，前面的丫环，赶紧把房门打开，侧身恭迎，朗声道：“柳小姐，您请进。”“嗨，你我年纪相仿，不用这么拘礼，叫我‘柳姑娘’便是。”柳莺听不惯别人这么称呼，又见这丫环温文尔雅，很是欢喜，便亲切说道。
“婢子不敢，真不敢，还望小姐宽恕，不要为难婢子。”丫环边跪地上，边哭泣道，这倒让柳莺措手不及，没想到这院里，尊卑观念会这么严，她也不便勉强，雅声道：“不怪你，快起来，你喜欢怎么称呼，就怎么叫吧。”
“谢谢，小姐。”说完便忙着铺床、打水，一系列琐事都做的有条不紊，望着丫环忙碌，倒让柳莺好生不安。
待洗漱后，丫环便悄然离去，临走时，低语道：“小姐，你先躺会，待会用膳，我再来唤你。”“嗯，你先去忙吧。”柳莺疲惫回应，屋里一股清香幽幽，闻着闻着，便缓缓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隐然听到一阵嬉笑声，模模糊糊，有些听不清，柳莺只好爬起来，凑到窗前，只见隔壁园子里，有位少女在捕蝶嬉戏，那少女娇艳姿媚，俏皮中，带三分英气，更带三分豪态，同时雍容华贵，自有一副端严之致，令人肃然起敬，不敢直视。
柳莺好奇的紧，便披上外套，轻声踱步走去，来到那座大花园，园中山石古拙，溪池清澈，花卉不多，极为雅致，那少女正拿着网兜捕蝶，可惜摆弄了好一阵，也没见她捕到一只，那少女，颇为气馁，生气的同时，又不忘坚持。
柳莺驻足凝视，渐渐的，心底泛起丝丝怜爱，那怜爱，是只属于姊妹间的默契，蓦然间，有了一丝似曾相识的惦念，那丝线，真是剪不断，斩不尽，从她身上，隐然找到了几分婶婶的影子，想来这人，便是她闺女喽。
园里，少女花丛追逐，蝶儿翩翩起舞，那画面，真是美极了，看得柳莺大为痴迷，过了会，那少女撅着嘴，娇哼了声，便想转身回去，恰巧，就碰见绿荫里的柳莺，各自凝视了半天，那少女欣喜的很，道：“姑姑，你在这干吗？”“姑姑？”柳莺疑惑不解，毕竟这辈分差了好大一截，也不知该怎么算，再说，彼此也只是初次见面。
那少女心思单纯，也不管这些规矩，拉着柳莺便絮絮叨叨，那感觉，就像是失散多年的姊妹一般，“姑姑，刚听母亲提到你，本以为要到用膳时，才能相见，可真没……”那少女说了半截，就戛然而止，想是激动的说不出来，柳莺扶住她双肩，认真细致的观摩，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特别是她那模样，与自个幼时，竟有八九分相像，要不是自个痴长几岁，容貌定型，没了那娇媚可爱，若是年纪相近，两人一起走出去，定会被旁人视作亲姐妹哩。
“姑姑，你怎么怪怪的，老盯着我干吗？”那少女被看得娇羞不已，要不是心里有所准备，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乌龙，“没，没什么，对了，我怎么就怪怪的？”“哦，一时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怪怪的。”两人的答话，甚是奇妙，回得古里古怪，给人一种自问自答的错觉。
答完这几句，两人都忍不住的发笑，觉得很是有趣，那爽朗的笑，一下子就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使两人倍感亲切。
人生，就是这么美妙，陌生里的不期而遇，彼此间的一见如故，于巧妙中，暗含着几分离奇，有一股若即若离的初识，而我们把这些都统称为‘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