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传输广播电视信号的光缆线，乘车来到了久别的黄河边。主河道里的水极清极清，斑斑驳驳的浮冰，在冷冽奔放的阳光下，慢慢悠悠向下游疏离淡出。放眼望去，好像舞池里面孔洁净旋转着舞步的少妇，熙熙攘攘赶集者的背影，又像桀骜不驯的千军万马腾尘而去，悄无声息地酝酿着生命的辉煌。
我想起从飞机上俯瞰到的黄河。
夏季的黄河像维系地球的飘带，显现出陈年的泥沙的色泽，而深冬的黄河，很像一条银链，洋溢着纯洁的美、凝固的美、神圣的美。当你用整个身心来欣赏她时，她的惊世骇俗，会使你情不自禁地吟咏一声“我的母亲”。
零下二十多度的黄河边，阳光尽管灿烂，寒流依然不紧不慢，可没过多久，耳根就冻得发痛，赶紧系好围巾，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同来的男同事，有的争抢起帽子，有的跺跺脚，千里冰封的岸边静中有动，生机盎然。
我不知道，我们的母亲河，今天预感到没有，人类的高科技，千里长的光缆要从她的体内穿过，连接平罗、陶乐两县。可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前提是，深冬的黄河水量少，河面窄，便于光缆过黄河，还有岸边的沼泽地冻硬后挖掘机可充分发挥作用。
清晨，１００多名身着御寒棉衣的施工人员，赶早来到天蓝地阔的黄河西岸，勘测完面前这段黄河——最深处不过六七米，河宽也就３００来米，但心里仍然没有底。因为，要靠渡船铺设光缆，船既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太大了有搁浅的可能，太小了载重量不能满足要求。
这一带的黄河下游，本来有一座浮桥，因近日气温骤降，河面浮冰大量通过浮桥，浮桥被迫拆卸，两岸行人只好凭借两只私人渡船过往黄河。去年这里曾发生过一起严重的船翻人亡事故，以致监督水上行驶安全的海事处的工作人员，至今心有余悸提醒施工人员千万要保证安全。
正当施工人员马不停蹄地为试航做准备时，谈妥了的两只私人渡船，不知为何另一只没有逆流而上，是船主不想赚这冒险钱呢，还是担心什么，以致光缆穿越黄河的最后指望落到了一只宽４米、长１４米的普通渡船上。
可贵的是，四十来岁的船老大，面对这样的场景，这样任务，一说他不怕，二说自己是位驾轻就熟的好舵手，三说只有逆流而上，他才能控制行船速度。
试航开始后，船上密集地承载了四十多位施工人员，身着橘黄色救生衣，模拟沉入水底的光缆载重量“劈”冰斩浪逆流而上。两岸的观望者翘首以待，目送着壮行的渡船缓慢地按照计划中的“圆弧线”向着河东岸一面红色标志旗靠近。
试航成功，渡船返航后，一条黑油油、手电筒粗壮，３公里长、重达数吨的特制光缆，早在近百名施工人员的牵引下逶迤至黄河边，很快在渡船上８字形盘旋８００米。
万事俱备，只欠鞭炮。一箱子鞭炮分发给船上船下企盼大吉大利的施工人员，霎时，久违了的噼里啪啦的吉祥声振奋着人们的心田，也使黄河两岸冰封的沃野回响起古老的歌谣。
随着一声“开船”令，起锚后的渡船努力逆流而上，突然，像被谁掐断喉咙似的失去控制，像一个巨大的漂浮物被浮冰簇拥着，拖曳着岸上的预留光缆向下游漂去，那一刻，所有的目光闪电般投向船老大，只见他镇定之余，再次发动机器，使漂浮了三四十米的渡船，终于突突突地加大马力逆流而上。望眼欲穿的人们，再度悬起心，目送船上的人们，把握着放缆速度，缆放慢了，船被拖住，弄不好会翻入河中；缆放快了，再出现意外的航行路线，船未至对岸，船上的缆就放完，意味着本该抵达对岸的光缆半道被黄河吞没，整条光缆废弃，五六十万元人民币付诸东流。
危急时刻，我们的船老大始终努力控制着船——逆流而上，放缆人员从容不迫顺应船速水流，一盘一盘向黄河水底沉放着神圣的光缆。那一刻，黑色的光缆与洁白的浮冰不断地亲吻，只那么一下，也是千年等一回的缘分。周围，除了渡船发动机的“突突突”声，一切都归于沉寂。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成了人们心灵深处唯一的呼唤。
渡船终于平安抵达对岸，两岸施工人员兴奋地用手机互通了信息。至此，古老的母亲河身底下又多了一条人类的动脉，人们默默地祈祷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连接平罗、陶乐两县的这一条大动脉，永远不被磨损，传输着人类文明的信息。
在依依昔别黄河的汽车上，我听到放松了神经的施工人员说，回想渡船发动机突然停止、拖着光缆向下游漂浮的一幕，真有许多后怕。
的确，在向信息化迈进的征程上，人类每前进一步，都承担着幸福的风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