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在地下,你生长着,生长了多少年,才有了海拔高度和铮铮铁骨,没有人深入探寻过。
你是藐视干旱风沙的植物,还是拒绝泪眼婆娑的英雄?
你不曾伟岸挺拔、青翠欲滴,却无声无息生长于大漠戈壁,像置身地下的一个漩涡与干旱风沙抗争着延展着。不曾想,轻产品重自然的现代人愈来愈感怀你,渴望拥有你。这究竟为了什么,你不明白。你睁大眼睛,看见人们不厌其烦清洗干净你,或置于柜台上,或寄养于居室。你竖起耳朵,听到人们这样议论:同登大雅之堂,比起贵州、福建深山里的根雕作品和甘肃天水营养充足的古老树根,怪枣树根有着独一无二的个性,独一无二的形体,独一无二的质感,独一无二的情爱之果。名副其实的鲜明对照,使你有时也思忖:你的头顶,与千里边关紧密相连,曾经金戈铁马,沙尘漫天,无数英雄拔剑四顾笑傲江湖;你的形体,饱经磨练,魔鬼般怪异,处处透露着钢铁的意志和鹰的张力,令叹为观止的人们把新奇的目光移向了大漠戈壁——你的故乡,这是你的幸运还是不幸,你至今没弄明白。
干旱的威胁,风沙的阻拦,碎石的碰撞,使你一生都在畸形成长过程之中,但没有人因此小看你:为跃上地面的枝叶竭尽全力输送养分,把篷勃的生机呈现给大漠戈壁……虽然不甚壮观,但很豪迈;虽然结不出果实,但为了使树干更加牢固地站立于地面,你不断向下扎根,无论是严冬还是酷暑,你把自己托付给自然,在干旱风沙肆虐的荒漠里,想方设法扎根又延展、延展又扎根……尽管享受不到温暖的阳光、清新的空气,还失去了鲜艳的色彩,浑身粘满了沙土,但你从来不曾放弃过努力。面对你,人们可以想象你那倔强峥嵘的手臂一如纤夫紧紧地嵌住每一寸泥土,每一块沙石……即使最后成为干柴,你亦会朗朗硬气燃烧,为别人送去温暖和光明。
岁月流逝,怀抱着信念,并不孤独的你四周簇拥着红柳、沙蒿和骆驼草,还有许多不知名的野花和荆棘。你和它们朝夕相伴,相依相生,无所谓得,无所谓失,任凭干旱风沙侵蚀你们的肌肤,耗散你们的骨肉,但你们平和安详,心灵相通,领略了世事的兴衰和万物的荣枯,焕发着一种贤明的风范和气度。
你是苍劲、强健之源泉。当人们都在称赞树干的挺直,树叶的茂盛时,不见天日的你只管走自己的路,尽自己的责任,以自己的方式接受大地的拥抱。别人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是非曲直有史为镜。你深沉的心灵,生生息息感悟着大漠戈壁的温暖和慈祥,你没有辉煌,只有执著;没有炫耀,只有坚韧不拔。
作为大漠戈壁的一个分子,缄默是你唯一的语言,它是一种力量,一种修养,一种境界。一年又一年,你没有欢歌,也不曾伤悲,有的只是苦难和责任。也许,一切的一切,皆源于那个绿色的梦。也许,因为那个绿色的梦,才深沉于干旱的地下,哪怕饥寒交迫畅饮着永无尽头的黑色寂寞,也会梦想着大漠戈壁腾起绿云,闪出妩媚的花朵,邀来振翅的小鸟……你为此而骄傲,为此越发神采奕奕,洋溢着生命的奇迹。使人们更加坚信:只要根在,生命之绿便永存;只要根环抱着大漠戈壁,大漠戈壁就会给根沉默的力量,质的飞跃和惊世骇俗的艺术体魄。
你是大漠戈壁的隐士,大漠戈壁因你而生动。
当又一个金秋来临,人们携你回精神家园,相亲般审形察势,进行着艺术意象的酝酿构思和能动创作,或禽、或兽、或人、或物,无不形神慎定,取自然之态,溢自然之趣,进入无我之境,令人心存敬佩和感激。你不是古董,却胜似古董。达到脱俗超凡“真、奇、古、怪、妙、绝”的最高境界,这世界有几件?你不但记录了整个生命的历程,且真实地反映出自身生长过程中,同变化莫测的自然环境巧妙斗争的艺术和坚韧不拔的拼搏精神,所以你虽死犹生,永远跳动着生命的脉搏,永远是大漠戈壁的忠诚使者和人类的朋友。
那么,就让我们永远铭记着你——象征意识很浓的大漠戈壁的隐士——怪枣树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