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14岁开始,身边就有各式各样的女孩子围绕着他。沐莎总是默默地站在一旁,就像个小跟班,看他和那些女生牵手溜冰,或是嬉笑着滚在一起。那会儿他并没有在意过她的感受,因为在他眼里,那时的沐莎还只是个国中的小女生。
想到这里,他手里的一瓶红酒已见了底。他苦笑了下,取了开瓶器,重又打开一瓶,慢慢地注入酒杯。
或许是受了学心的影响,国中毕业以后,沐莎像是变了个人,她的暗恋也渐渐变成了明恋,有时甚至做得连他都不觉为之惊诧。她常常会突如其来地牵住他的手,笑得一脸灿烂。也有时会玩笑地跟他说,“不准你亲那些女生的脸。”他都只当她是情窦初开,少不更事,并不怎么在意。
时间长了,他渐渐习惯沐莎在她身边,虽然他还是喜欢那些身材性感,笑容妩媚的女孩子。他知道沐莎在他心里是有分量的,只是这种分量还不足以让他拒绝其他女人的投怀送抱。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沐莎在他身上留下的是难以磨灭的习惯,那种深刻,是要在她离开以后,才会变本加厉地深刻感受到的。
这或许是最残忍的一种负担与割舍。
这一晚,他在回忆中喝完了四瓶红酒,最后颓然倒下。他不知道在最后一局中,到底是酒赢了沐莎,还是沐莎赢了酒。
一如他从来没弄明白过,他和沐莎之间,到底是爱多一点,还是因为错过的懊悔更多一点。
习雨浓昏昏沉沉地睡醒,一摸身边,又霎时灰了心。他果然整晚都没有进来睡。她垂头丧气地起床,简单地洗漱了下,就下楼去准备早饭。
乔雅心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从书房里走出来的翟兆轩。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浑身酒气。
乔雅心忍不住掩住了鼻子,“兆轩,你怎么从这边出来?”
翟兆轩没说话,冷着脸上楼去洗漱了。
乔雅心走过去推开书房的门,看见满地的空酒瓶和沙发上丢着的枕头,心里已了然了几分。
一家人的早饭吃得安安静静。翟兆轩只喝了口汤,就起身推说头疼吃不下,转身出去了。习雨浓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好半响才回过神来,才一抬眼,正对上婆婆凌厉的眼神。
“怎么回事?这才结婚几天你们就分房睡?”
等一家人都吃完早饭,乔雅心忍不住把习雨浓拉到一旁,问起究竟来。
习雨浓垂下眼,“妈,对不起。”
“你说你这孩子,你难道都没有眼力劲儿的吗?看不出他最近因为公司的事忙得颠三倒四的,你还惹他生气。”乔雅心不清楚原委,只当是儿媳又惹了儿子不痛快,索性就有些护起短来,“刚说你们这几天相安无事,这就分起房来了,过阵子等我和你爸回美国,你们难道还要上房揭瓦不成?难道还嫌那些下人看笑话看的不够?”
习雨浓吸了吸鼻子,忍着想哭的欲望,“妈,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乔雅心还想说什么,看她一副要哭的表情,到嘴边的话也只能忍住不说了,只是叹了一口气,转身上楼去了。
习雨浓收拾干净碗筷,耷拉着肩膀回了房间。她呆呆地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只觉得满腹委屈无从倾诉。她不能找爷爷,因为不能告诉他什么,说了只会被翟兆轩认为是她又去告状了。她也不能找她的那些朋友同学们,大家都以为她嫁得好,这阵子谁也不与她联络,生怕背上“攀富”的罪名,即使她此时贸然地去找人家倾诉,只怕也会被同学背地里指着脊梁骨骂她是得了便宜又卖乖。在他们眼里,只要能嫁到翟家,别说是受点委屈,就是天天光着脊梁躺在地板上当拖把使也该偷着笑。她也不能和自己的妹妹说,佳晴从来就和她不亲密,她们之间根本无法分享任何东西,去向她倾诉,只会被她一通讽刺。
那一刻,她只想像小时候那样,投到妈妈的怀里去,哪怕什么都不说也好,就只是在妈妈的怀里待一会儿就好。
她想着,禁不住就摸出手机来,给妈妈沈如君拨了个电话。
没一会儿,妈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却与翟兆轩的冷淡颇有相似。
“什么事?”
“妈,我想见见你。”
“今天吗?”
“嗯。”
“今天不行,我等会要去做头发。”
“你去哪里做,我可以陪你去。”
“不用了。”
习雨浓咬了咬下唇,眼泪没来由地又涌了出来,她拼命地忍住,“那你什么时候能做完,我去找你。”
“你有什么事吗?”
“嗯,我想见见你,妈,我有点想你。”
电话里没有再响起妈妈的声音,在她说完“妈,我有点想你”之后,听筒里沉默了半分钟,然后“咯噔”一声,那边挂掉了。
习雨浓不由地笑了。她的笑凄凄惨惨的,嘴角努力地想要上扬,却还是可怜兮兮地垮了下来。
在屋子里待的太闷,她换了件长裙,让老张送她到忠孝东路去。
“什么时候来接您?”
她淡然一笑,“不用接我了,我一会儿会自己回去的。”
老张点点头,把车开走了。
那边有很多的书店。她以前念书的时候常常来逛,有时候一呆就是一个下午,翻翻画册,看看书,时间会过得飞快。她沿着那条街慢慢地走,脑袋里尽力地放空,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有顽皮的小孩子笑着跑着,险些撞到她身上,她只是轻笑着扶住那孩子的手臂,避免他摔倒。
这阵子她过的好虚幻。从毕业,到结婚,到现在,一切都过得太快,她觉得自己根本追赶不上。
才不过短短几日,她就从一个学生变成了社会青年,从一个对沉浸在暗恋中的懵懂女生变成了全台北女性艳羡的少妇。这角色的突变,让她无所适从。
更何况,这一切,与爱情无关。
想起昨天晚上翟兆轩说的话,她的心就一阵阵地抽疼。她忍不住在街边蹲了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她想告诉自己,别难过,别难过,爱情就是这样的,有一些甜蜜,然后就会有一点疼痛,如果只有甜蜜,那最终都会被不知足的人忘掉爱情的味道,可因为有了这些疼痛,爱情中存在过的甜蜜才会历历在目,变得更为珍贵。
一双洁白的运动鞋出现在她面前。
她抬眼去看。穿着白衣的习少寒笑容满面地看着她,有那么一瞬,他的笑和他身后的阳光重叠在了一起,带来某种奇异的温暖。
习少寒的声音充满了温柔,“这位美丽的小姐,你是迷路了吗?”
她轻声地笑了,“嗯,我迷路了。”
他脸上的笑又深了几分,唇角上扬。他弯下腰,旁若无人地像她一样蹲了下来,“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带你回家呢?”
他说话的时候,握住她冰冷的双手,就像小时候每一次她因为委屈而独自躲在外面公园的树下哭的时候一样。
自从回门的时候见过习雨浓,习少寒一连几天心情都有些差。他时不时地就想起雨浓那消瘦的脸颊,想起她笑容里飘来荡去的悲伤,越想越觉得心里憋闷。于是每天都一个人到忠孝东路上来闲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