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阿远闻声向门口看去。
只见一个胖乎乎笑起来像弥勒佛的胖子大步走了进来,个子不高,铠甲穿在身上整整齐齐,明明应该是杀戮肃穆之感,却偏偏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胖子一见两人,厚掌猛地拍头,“哎呀,我道是谁,原来是五王爷千岁,末将刚才一直跟众将领开会议,不知是您大驾光临,属下有罪啊。”
话是这么说,不过动作上却没有丝毫要行礼的意思。
纳兰容似乎也毫不在意,朝季阿远吩咐道,“阿远,给郭将军倒茶。”
季阿远被这一声“阿远”叫的莫名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见郭景探究的目光瞥来,也来不及想其它,急忙低头委屈道,“王爷,这茶就一小壶,早就让您喝没了。”
郭景抬眉打量了季阿远一眼,只见其身穿浅绿翠烟衫,眉目清秀,站在纳兰容身边神情似拘谨。郭景目光转了一圈又回到纳兰容身上,脸上乐呵呵一笑,朗声道,“都怪末将待客不周,来人,给王爷上茶,上好茶。”
季阿远眼珠一转,跟着喊了一句,“顺便备饭,备好饭!”
纳兰容嘴角微勾。
郭景一拍手掌,像是刚醒悟般恍然道,“唉原来天色这么晚了,忘记王爷还没用膳,来人,多做几个酒菜,待会我跟王爷痛饮一番。”
纳兰容朝郭景举杯示意,歉意一笑,“郭将军多多包涵,我这丫鬟被我宠坏了,在外面也没大没小的。”
季阿远右眼皮一跳。
果然见郭景脸上浮起一丝心照不宣的笑容,“哪里哪里,您这丫鬟性子爽直,也别有一番滋味啊。”
滋味你个头。
季阿远垂眸害羞一笑。
纳兰容虽然没再回话,却也回以意味深长的笑容。
纳兰容坐在主座位上,郭景进来到现在他也未曾起身过,看起来更像是纳兰容是主,郭景是客一般。
郭景像是没注意,随意找了一个座位,道,“王爷此次前来,可是为了西域贡品被劫一事而来。”
纳兰容颌首默认,“郭将军想必也已收到皇上御旨,这番前来潍县还需要郭将军多多协助才行。”
郭景正脸道,“那是自然,贡品在末将手中丢失,末将本来就该义不容辞,只是——”
郭景一脸犹豫。
纳兰容眼底微暗,面上却不动声色,“郭将军但说无妨。”
郭景欲言又止,此时门帘再次被掀开,几个士兵端了几个盘子进来。
季阿远看着那些东西,眉头蹙起。
一盘子萝卜干,一盘子咸菜,一盘子像是野菜的东西,还有几个窝窝头。
郭景肥脸上硬是挤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这次护送西域贡品,末将带来三百余将士,在这潍县耽搁的这十余天,军饷都已消耗差不多了,实在拿不出好东西招待五王爷,还请五王爷多多见谅。”
纳兰容狭长的丹凤眼眯起,抿唇唇角微勾,笑意不明,“郭将军说笑了,这次路途遥远,郭将军和其余将士们必定辛苦,辎重之事,郭将军怎么不进县城跟县令等人协商呢?”
郭景脸上带了些尴尬,说道,“不瞒五王爷,当时贡品被抢后,末将带人去那县衙闹了一番。现在这粮食没了,末将也就不好意思再去向那刘县令讨要了。不知王爷能否跟这潍县县令知会一声,给末将行个方便呢。”
至于为什么去闹,郭景却只是一笔带过,没再解释。
季阿远心里啧了一声,当时你带人去闹的时候怎么没见不好意思呢。
郭景说完紧接着又看了季阿远一眼,自来熟地招呼着,“阿远姑娘是么,一起坐下吃吧,不要客气。”
季阿远心里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
谁知纳兰容居然也开了口,“阿远,你也坐下吧。”
季阿远微愣一下便依言坐了下来,虽说是咸菜馒头,不过对于饿了的而且也不挑食的人来说,这些也足够了。
季阿远故意不紧不慢地吃着,一口嚼八下,脸上表情还很享受。
纳兰容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辎重之事郭将军请放心,这三百余将士都是我大康朝的子民,边疆的守卫,本王定会妥善安排。”
说到大康朝子民的时候,季阿远发现纳兰容语气微重了一些。
郭景小眼微眯,举起茶杯,脸上带着敬佩之色,“相传五王爷爱民如子,体贴将士,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纳兰容同样执起茶杯,唇边带着笑意,“本王也曾多次听闻郭将军的丰功伟绩,今日一见,果然相得益彰。”
两人同时将茶一饮而下,对视一笑,笑意均未到达眼底。
季阿远低着头摸摸鼻子,两只狐狸斗法,谁也占不了谁便宜。
出了军营,上了马车,纳兰容原本悠闲的神态变得面无表情,闭上眼靠在壁上,若有所思。
季阿远老实坐在角落,脑子里不停地翻着刚才纳兰容和郭景之间的对话。
两人之间浓浓的火药味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来,看样子传闻中西北势力割据的传言有八九分是可信的,剩下的一两分不确定就在于郭景将粮草的供给权交在了纳兰容手上。
表面看起来是给纳兰容找麻烦,但是从侧面来说也可以看做是一种让步。不过这个郭景就算让步,也故意给了纳兰容不大不小的麻烦。看样子西北短期内暂时不会跟朝廷对抗,朝廷也暂时不会对西北下手。
所以说这次来询问贡品被劫的事只是个幌子,彼此试探对方的态度才是真正的目的。
季阿远将思路捋清之后才发现马车已经到了客栈后院门口,纳兰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季阿远赶紧下车,掀起帘子,一脸讨好,“公子请下车。”
纳兰容下了车,似是随口说道,“你觉得郭景这个人如何?”
季阿远脸上一片愁容,“公子,奴婢只是个侍女,不是幕寮。”
哪有三番两次询问侍女意见的王爷,季阿远撇撇嘴。
纳兰容转头看了她一眼,“你是哑巴么。”
季阿远眨眨眼,谨慎道,“自然不是。”
纳兰容道,“幕寮也只是说话,侍女自然也可以说。”
原来还可以这么推论,季阿远歪头想了想,“敢问公子,奴婢现在转公子的幕寮还来的及么。”
纳兰容停下脚步,眼中少见的浮现一丝疑惑。
季阿远理所当然道,“幕寮俸禄比侍女高,反正都要出主意的,不如改行。”
纳兰容看着安静的庭院,沉默了一会儿,转头面对季阿远,抿唇道,“若你说的有用,本王可以为你开个先例。”
季阿远愣了一下,仔细看了一眼纳兰容,此时夜色已晚,月如银钩,纳兰容整个人沐浴在月光里,原本就俊美的五官显得愈加惊艳,眸子漆黑如墨,季阿远心头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季阿远微微挪开了眼,开口道,“奴婢觉得郭景此人跟传闻中有些出入。”
“哦?你觉得他本人真实如何?”
季阿远斟酌了一会儿才缓缓吐出四个字。
“深藏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