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戬!阿戬!”
铺满月色的长廊下,红色曼妙的身影一路欢快地奔跑到了门口。何戬闻声迎出来,紧张地握住她的手:“怎么了?安阳,看你跑的满头是汗——”
“阿戬!哈哈,昌平来了!来接你了!”她扶着门框不停喘息,娇美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未梳髻的长发因跑动的缘故垂散在胸前,“她带着五百名府兵来接你,却被我气得脸都黑了!哈哈哈!”
何戬一愣,扶住她的肩膀:“你惹她了?”
“这不算惹!阿戬,”安阳笑着拉起他的手来,说道:“来!跟我来!——”说罢,一手提起裙摆又飞快地转了身,拉着他往门口跑去。火红的裙摆在月夜里飞舞,就像一团热情的火焰。
“去哪里?”何戬被她拉着下了石阶,好容易跟上了她的步伐,“是去见昌平么?”
“不!”安阳停步,竖起食指在唇间,神秘一笑,“我怎么可能会听她的话?我怎么会舍得把你还给他?……阿戬,我要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我们去看月亮!等昌平一个人去唱大戏!”
何戬一愣,缓缓摇头微笑了起来。
片刻后,火红的和银白的两道身影奔出三竹轩,趁着恬淡的月色,一路穿过花丛,沿着围墙从小侧门上了府后的山坡,就像轻狂的少年,正在追寻着一个理想的梦。
庞大壮观的公主府在视野里渐渐往后推,站在半山腰,依稀可见大门内聚集在一起的火把和人影。山坡上绿草茵茵,疏树几棵,衬着些散布着的巨大山石,苍茫中又有些落寞的气息。安阳似乎对这里轻车熟路,毫不停顿地径直上了草地上被踩成的小道,红与白的两道身影沿着山脚一路往上奔跑,伴随着银铃的欢笑声,那样的执着和热情,多像善男信女们正将毫不迟疑的脚步奔向永恒而美丽的国度!
“阿戬,昌平现在八成已经气得要发疯了!哈哈……阿戬,你是我的!是安阳的!哈哈……”
安阳拉着何戬一路欢呼着奔跑上山,在山腰的大石旁停下时,指着山下的园子大笑得弯下了身子来。轻柔的红色纱衣随着山风和她的动作垂下又飘起,颈上的项圈闪动着微微的光,漆黑的长发如墨,反衬得那白晳的小脸更加白晳。
“阿戬,你看这月色多好!”
她指着开阔的草坡四处,仰身背靠在大石上。方才活力四射的她已然不见,眼下的她,眼神迷离中带着些狂热,但遥望着月光的脸上却是无比的恬然与平静。何戬拉过她,掰正她的脸,两双眼睛就这么毫无牵绊地****对望,一双是优柔,一双是无所顾忌。
“阿戬,你为什么要娶她,为什么要娶她——”她将双手抚上他的脸,用梦幻般的语气轻吐忧伤的话语,心底的不甘随着她幽香的气息尽数吐了出来,“你不知道,当我被绑架到山神庙时,你把它们给了我,我有多开心……我将它们贴在胸口上,就像感受你的体温……我真没想到,一向迂腐的你居然也会来救我……”
她望着他的眼睛缓缓呢喃,于这晚风里,却又不甚真切。何戬动情地伸手将她环住:“安阳……”
安阳闭上眼睛,兀自觉浸在回忆里。片刻后,她睁开眼,闪亮的眸子微微弯起,“阿戬,知道我说的‘它们’是什么吗?”她飘忽地笑浮在唇边,涂着红色蔻丹的左手五指轻轻覆在胸前的金锁上,“知道这里面,藏着什么吗?”
何戬一阵迟疑,“是珍珠?”
寂静的夜里山风仍在吹拂,发丝绕过了她的脖颈,横落在她的脸上。她静静望着他,脸上仍是那抹飘忽的笑,何戬被她望得有些无措,问:“是珍珠么?我曾经送你的……”
她忽地轻笑起来,脸上又明媚得如同艳阳。“阿戬,阿戬,你送的珍珠我很喜欢!”她抬高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将轻吻落在他的下颌上。何戬微微一笑,回吻她的面颊,并啮咬她的耳垂。
耳鬓厮磨处,她却忽然轻声低语:“姑父……”
何戬的双手在半刻后才陡地僵住。“安阳!”他失声唤道,并渐渐松开了双手。
安阳脸上还是有着迷人的嫣然,顺着他松开的势头,她背靠在石头上,望着正一脸惊诧望着她的何戬。“姑父,你刚刚弄疼我了。”她说的如此平静,脸上也没有半丝的旖ni,就好像一个单纯的孩子正在述说一件事实。
“安阳,你——”何戬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他呆愕在站在她面前半步处,眼前的她yu望已然不再,可他的下颌上甚至还有她的胭脂……
“你不是‘他’,你不是‘他’。”她重复地说着这一句话,身子已经站得笔直,眼神里的热情已经被一股庞大的失望与悲哀所代替,它蓄积得那样深,几乎可令人一头栽进去无法自拔。“‘他’不会不知道‘它们’,不会像你这样毫不掩饰自己的yu望……”
可是她的脸上又布满了冷漠,那是她二十年来一贯存在于她血液里与生俱来的冷漠,她一边望着他,一边往旁边后退着身子,双手缓缓抬起,交叠按抚在金锁上,“这里不是珍珠,却是比珍珠更为贵重的东西……何戬,你输了!而李安阳,又一次错了!”
一句道毕,火红的裙裾再次在月光下飞舞,她落泪转身,一路又奔往了山下。漆黑的长发飞扬在夜色里,衬着那抹火红,就如同天地间一个失意的精灵。——这身影此刻已不再像一团火焰了,而是朵飘泊不定又迷茫的云,游荡在红尘之间!
“安阳!”
何戬站在坡,朝着那团飞下山去的红云,心碎与失落也充斥了两个大吼出来的字。然而山上虽还月色皎皎,山下却已复平静。府门口的点点火把已于瞬间散去,只剩园灯,仍在静静地照耀着整座园子。
何戬咬紧了牙关,一向优雅修长的手指渐渐握紧,直至握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