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小成左手一只兔子,右手一条蛇,移动到离火堆还有三十米左右的地方,挑了个两边是草丛,中间是小道的地方,等池凌云给他信号。这边信号一响,小成两手一放,蛇就追着兔子去了。
他之所以要选这么个地点,主要是以前他见过蛇追兔子。在草丛里,兔子跑不过蛇,因为蛇比兔子灵活,除非遇到沟,或大石头挡路,不然兔子必死无疑。他在小道上放下兔子,是希望兔子往平地上去,只要出现在人们面前,任务就成功了,但如果兔子只是蹿进草丛,那也没事,兔子会死命蹿,也有声音。
而事实是,兔子好像以前被蛇追过那样,坚决不走草丛,死命蹿到了空地上,等看见火堆和人的时候,才想往回走,而那时候,蛇也快要爬出去了,可怜的兔子愣了一下,只好往旁边跳,结果引起了在那里正烤兔肉的人们的注意,自然就被抓了。而那蛇见了火后,不知道溜哪儿去了。这重点是,吸引了雇佣兵们的注意于无形之中,他们都不知道这蹦出来的兔子是小成送他们的礼物。
“池队长,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都帮我们啊,兔子与蛇同时兼得,我个乐啊!”
池凌云听完小成这么一番复述,也跟着乐了一会儿,但一想到现在面对的情况,就又笑不出来了。他们选了来时的路回去,路上小成并没有问池凌云关于仓库里的情况,池凌云也有些信息需要整合,回到市区后,两人就各自回去了。
池凌云回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翻出凶杀案的资料,之前有个信息他一直惦记着,但没有认真审查,主要是因为那个线索他估计很久都不会出现,现实情况也确实是如此。他现在要回找的是莫心安身上的子弹的直径,之前资料上有写。
“九毫米,和M54的子弹吻合……”刚才池凌云在仓库里检查的那支枪就是M54,六发子弹里少了一发,池凌云难免将它和凶杀案联系起来,但他也不能就因为子弹直径一样就确定刚才那把枪和杀死莫心安的枪是同一把。
池凌云越想越来气,真想直接拉人过去把仓库给搬回来,再抓“黑三角”过来逐一审问,这样的躲猫猫游戏他玩腻了。但如果“黑三角”和凶杀案无关呢?凌云也有想过,如果真没有关系的话,他现在抓了他们也只是取缔了江湖里的一小部分武器而已,真正的凶手还逍遥法外,就连其他的人,如霍琛,霍回时,程祥,刘齐民等等,本有可能因为这次“黑三角”的反动而被牵连,让警方顺带连根拔起的,都会因为他的一时之气而继续在江湖好好坐着,继续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就只好继续等,池凌云等下周五的到来,他把资料都摊开在桌面上,包括自己的笔记,视线落到之前记下的“巴士53”上。这个暗语池凌云到现在都还没解开,他猜那是“黑三角”的聚头点,但一点线索都没有。
“巴士53……”池凌云默念,脑海中闪过刚才在仓库离看到的车牌号,那辆装着棉花的大货车,车牌是XX53,“难不成?”
池凌云终于想明白了,巴士53指的是那辆车。巴士指可移动的,随便上下的地方,那辆车装的是棉花,但中间部分掏空了,而掏空部分就是用来装枪支的。枪支可以从一个地方运到另一个地方,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仓库这么破烂,一点都不像重兵把守的地方那样,因为最主要守住的东西不是仓库,是那辆车和枪支,它们随时来,随时走,仓库只是一个落脚点而已。
池凌云一拍脑袋,后悔刚才走得太急,他本可以取刚才那把M54枪身上的指纹回来,和凶杀案中三个外来的死者的指纹对比,就可以确定那把枪和杀死莫心安的那把是不是同一把了,而且那样也能确定凶杀案是不是和“黑三角”有关,一旦确定是同一把枪,那样后面无论江湖怎么个发展法,“黑三角”都逃脱不了干系了。
‘必须回去拿枪。’池凌云三更半夜的,睡意全无,一心就想着什么时候,怎么回去拿枪的好,他有点等不及的感觉,好想马上就动身再去一次仓库,但事实又告诉他,那是不可行的,刚才能逃出来虽然有惊无险,但也差点被发现了,要是再去,未必还能顺利离开。
池凌云连夜给小成和肥同事留言说明了仓库里的情况和他现在的想法,等他挂掉电话的时候,他才明白他急什么,他急着给刘飞雨一个交代,给莫心安一个交代,给大家一个交代。他无法容忍凶手对他身边的人造成伤害后逍遥法外,无法忍受明知凶手就在那儿却无法将他绳之于法的感觉。他更无法面对现在混乱不堪的事实。
据汇报,刘飞雨的后事处理得差不多了,她家人说让她安静地走,不要惊动同学朋友,等火化后,他们把骨灰拿回家乡,让她魂归故里。
“火化安排在明天,但……”小柯给池凌云说到这个的时候,哽咽住了。
池凌云看了看小柯没有表情的脸,或者说,没办法挤出什么表情的脸,赶紧把目光收回了。他不敢再看,他怕那样的不动声色的悲伤,好像每一滴悲伤都是对他的谴责,因为那些悲伤归根究底,还是由他引起的。
自从刘飞雨出事后,他连刘飞雨的脸都不敢看一眼,他只知道刘飞雨躺在白布下,一动不动,和平时的她太不像了,让他不习惯,不习惯到害怕。所以他只好逃了,逃到看不到刘飞雨的地方,逃到听不到哭声的地方,逃到尽量能为这一切做些补救措施的地方,但他终究是逃不掉的,也补救不了什么,刘飞雨死了,这就是事实。
池凌云终于没法继续装作若无其事,他把背转向小柯,尽量不让小柯看到他泛红的眼眶。
“但是什么?”
“庄明……不给火化,他守着刘飞雨,一步都不肯离开,刘飞雨的家人听说过庄明,虽然理解他的心情,但这时候谁还有空顾及别人的感受。为了这个事,他们庄明都快打起来了……”小柯安静地说着这些,池凌云却能想象庄明在医院发疯的样子。
“庄明现在在哪?”池凌云深吸一口气,吐出这句话,他终究也该去面对那些本来也属于他的悲伤。
毫无疑问的,庄明还在医院,还在那病房里,还在刘飞雨身边。池凌云再次去到那病房门口的时候,里面安静得像坟墓,没有了拥堵的人,没有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只有纹丝不动的刘飞雨,和像一尊雕塑坐在床边的庄明。
小柯说文恬扶张婆婆回去休息了,刘飞雨的家人在她的店和宿舍整理东西,庄明这是劝不动了,大家就留他在这儿。刚开始时庄明还哭闹得厉害,后来沉默得可怕,到现在,已经保持雕像状态半天了。
夏末的午后,病房却像个冰窟,冻得人的心都发抖。池凌云在门口站了良久,终于走了进去。庄明没有抬头,仿佛没察觉池凌云出现,或者说,他无视了池凌云的出现。池凌云看着庄明呆滞的表情,想说些什么,最终没说。
他在庄明身旁坐了下去,陪着他发呆。刘飞雨就在他们身旁,却安静得让池凌云不习惯,庄明也严肃得让人发毛。池凌云坐了一会儿,忽地起身,走了出去,十来分钟后,重新回到庄明身边,递给他那幅刘飞雨准备向他求婚用的十字绣。
这是池凌云从刘飞雨的家人那里要来的,他们不知道这幅十字绣的意义,池凌云说要,他们就给了。池凌云还想和他们说对不起,但最终没有,因为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只会徒增烦恼。
庄明的眼珠子终于动了一下,把目光聚焦在池凌云手中的物品上,他的瞳孔因为讶异而扩张,他盯着那幅用精美相框裱好的十字绣,视线从上而下,视线最后落在左下角的署名上——给亲爱的小庄。
“飞雨的求婚礼物。”池凌云说。
庄明把视线转移到池凌云的脸上,池凌云背对窗户站着,庄明看不大清池凌云的脸,眼睛眯了起来。池凌云把十字绣递到庄明手中,庄明愣了一下,抱住了,之后就一直低头盯着十字绣里的图案看,看着看着,忽然笑了,笑着笑着却哭了。
原来,刘飞雨和庄明说过她希望以后有个那样的家,一个温暖的小房子,带个可爱的小花园,然后她和她爱的人在那房子里简简单单地生活一辈子。庄明知道当时刘飞雨是在暗示他,她想和他一起生活,但庄明总是装糊涂,因为他觉得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那个午后,池凌云面对庄明站着,看他抱着那十字绣放肆地哭了好久,久到时间都好像停止了那样,只剩那房间,那张躺着刘飞雨的床,和在床边的他和庄明,而世界的情绪也只剩一种,就是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