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龙和吴小凤侧耳细听。
歌道。
昨日是今日的空，明日是今日的梦。
昨日明日莫须有，日日身在空梦中。
张小龙高声问道：“谁？”
吴小凤执剑在手，目注窗外。
窗外，晨曦中，大地白雪皑皑。
不意，一条白色人影穿窗而入，匹练般泻入屋内，快如电光石火。
来人落定后，在板凳上大马金刀地坐下，神态冷漠而严峻。
一个女人！
她，一身皓衫素衣，两眼顾盼生辉。面容白玉一样皎美，神态白玉一样冰冷。
张小龙拱手礼道：“请问姑娘是谁？”
她冷冷地道：“老妇乃‘广寒宫主’蒋莲，人称‘天山冰女’是也。”
此语一出，张小龙和吴小凤无不暗暗吃了一惊。按说，怎么着“广寒宫主”也该是年近花甲之人，怎么会如此年轻貌美而又青春不衰呢？
张小龙赶忙恭恭敬敬地道：“晚辈张小龙拜见前辈。晚辈人愚眼拙，不识泰山，祈请前辈宽谅。前辈此番驾临，不知有何见教，还请明示。”他担心她也是为黄金人头而来。
蒋莲未曾作答，却转对吴小凤道：“姑娘腰间所系之剑乃天下名剑凤鸣剑，姑娘莫非就是吴天祥的后人吴小凤了？”
吴小凤十分意外，不得不施礼言道：“晚辈正是吴小凤，见过前辈，这厢有礼了。”
蒋莲面露喜悦之色，道：“免礼免礼。本宫主此次出宫，就是为了寻你而来。”
吴小凤诧异地道：“晚辈从未见过前辈，不知前辈找我有何指教。”
“你二人且先坐下，听老妇慢慢道来。”蒋莲道：“六十年前，武林中有一绝顶高手，名叫吴茕处，其凤鸣剑天下无双。他独来独往，直到晚年收得一徒——云中花。云中花得师父真传，功夫也十分了得。可是，云中花武功学成后，走上斜道，成了采花大盗，师父苦口婆心地劝说无果。吴茕处无奈，决定废了他的功夫，师徒二人遂大打出手。结果，云中花被师父震断筋脉，掉下悬崖。而吴茕处也身受内伤，幸被一流浪儿所救。后，吴茕处便收流浪儿为义子，取名吴天祥，意为天赐吉祥。谁知仅仅数日后，吴茕处伤重而亡，传凤鸣剑给吴天祥，却未及传授剑法。吴天祥手持绝世兵器，却不能真正使用。他后来跟随一卖艺老人跑马头卖艺糊口，向老人学得一些花拳绣腿，剑法平平。几年后吴天祥和卖艺老人的独生女儿结了婚，生一女儿名吴小凤。小凤三岁时，母亲病逝。从此，她伴随着父亲四处漂泊，一边摆场子卖艺，一边自己把凤鸣剑练得还算不错。只是，终不能登峰造极。后来，父女俩一同参加黄巾起义，起义失败后，听说吴天祥自刎谢世……”
吴小凤第一次听说自己的家史和凤鸣剑的渊源，又惊又奇，虽然十分伤感，却又不便在生人面前过于流露，便噙着眼泪道：“先父在世从未对我详述家事。不知前辈何以能对晚辈家的情况，了解得如此一清二楚。”
蒋莲接着道：“当年，云中花掉下悬崖，挂在崖壁的一棵大树上，幸免一死。无奈筋脉全断，功夫全废，他无法自救。不意，却逢老妇路过谷下，救了他。鉴于他有幡然悔悟之心，老妇就带他到了广寒宫。三十年来，云中花一直瘫痪床上，不能动弹。前些时，他得知吴茕处的后人，虽持名剑，却未得《金凤鸣旭剑谱》的技法，便恳求老妇寻找你，带你去见他，欲亲授剑法于你，以赎前罪。”
吴小凤当然十分高兴，一转念，又怕其中有诈，遂道：“武林中传说前辈持有天下第一奇刃，不知前辈能否亮出，让晚辈见识一下，以慰平生。”
蒋莲瞧了吴小凤一眼，道：“人小鬼大，莫非担心老妇诳你不成？不信我是‘天山冰女’吗？行，给你见识一下老妇的可信之物。”语毕，自行囊中取出一把宝剑，锵锵出鞘。
但见银光闪烁，宛若朗星皓月，满室生辉。然而，却有太多的阴气，以致奇寒异冷摄人心魄。
“霜雪剑！”张小龙惊呼道。
吴小凤亦赞叹道：“果然是好剑！“
“恩师常常提及这把宝刃。”张小龙道。
蒋莲忙问：“尊师是谁？”
“武林中人称‘赤脚疯子’的是也”
蒋莲听了唏嘘不已，道：“既是‘赤脚疯子’的高徒，可知他的故事？”
张小龙道：“晚辈不知。”
蒋莲感慨万端，长叹一声道：“你俩且听好。张小龙，四十年前，你师父是个英武气盛、花心倜傥的好小伙子。他有个师妹，美丽而聪明。他们二人勤奋好学，刻苦耐劳，武功难分上下。天长日久，二人倾心相爱。你师父出师下山时，他俩山誓海盟，依依不舍。但他们二人，师兄好胜，师妹好强。师兄说，武功若不超过师妹，决不当她老公。师妹说，武功若不超过师兄，决不做他老婆。二人于是约法三章，十年后一决高低。分手后，师兄上了狮子峰，练成了乌龙神鞭。师妹去了广寒宫，练成了霜雪剑。转眼十年时间到，二人二话没说就打起来，结果拼杀了三天三夜，未分彼此，于是再约十年。十个寒暑过去了，师兄练成三元罴内功，师妹练成冰菱梭暗器。又是三天三夜的搏斗，结果是平分秋色。无奈，只好再约十年。这次，师兄练成赤脚铁板功，师妹练成金莲鸳鸯腿，仍然难决伯仲，只得认命再约十年。十年末满，听说师兄几近走火入魔，半疯半颠，这才有‘赤脚疯子’的称谓。而师妹因心灰意懒，心情郁闷，几成痴呆。你们看看，一个好胜，一个好强，谁也不服输，谁都想做赢家，结果三十年过去了，分不出轩轾，又一个十年已到来，估计又是个难分雌雄。这倒也罢，然而岁月不饶人，青春不再，都成了年近花甲之人了，还比什么比！噫吁哉，大好光阴再也倒流不回来，可悲可叹啊！”说完，蒋莲泪流满面，十分悲戚。
一对少男少女听了，亦是感叹不已。
张小龙这才知道眼前的“广寒宫主”就是师父的师妹，他赶忙上前重行师门大礼，道：“师侄张小龙叩拜师姑大人。”
蒋莲拭去泪水，道：“龙儿免礼了。不知你师父近来可好？”
“谢谢师姑关心，恩师他老人家还好。”张小龙便将狮子峰的近况简要地说了说。蒋莲有所放心，遂道：“孩子，见到你师父，就转告他，我和他都是年近花甲之人了，不要再比什么劳什子的武功，谁胜谁负，己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珍惜今后的每时每刻。唉，我们今后的时日不多了……”
“请师姑不要太过悲痛，伤了身体。我一定会谨遵师姑吩咐，劝说师父放弃比武。”张小龙恭敬地道。
“龙儿真乖，谢谢你了。”蒋莲又转对吴小凤道：“凤儿，你今日不妨就随我一起去广寒宫吧。”
吴小凤遂将护送黄金人头关系重大的事说了，请求宽限些时日。
蒋莲沉思片刻，道“既如此，你须先拜我为师，定下师徒名份，我便放心而去。”
吴小凤当然同意，于是双膝跪地，拜了三拜，行了大礼。
蒋莲十分高兴，拉着吴小凤到身边，道：“为师送你一份见面礼，助你护送黄金人头北上，以便大功告成。”说完，她自行囊中取出两支类似织布梭的东西，放到吴小凤手中，道：“此叫冰菱梭，为天下第一暗器，乃天山千年冰灵珀所制，三年磨砺不辍，可得一支。用它击中对手，可令其脏腑冰结、全身僵硬，活活冻死。今为师传你十六字的收发口诀，以后你须每日半夜子时起身习练，不得偷懒。”
吴小凤拜谢师父，收下冰菱梭。
蒋莲就在吴小凤耳边，小声说出了十六字的收发口诀。
最后，蒋莲又叮嘱了二人一些话，后穿窗而出。
一道白光一闪而逝，洒下一阵歌声。
日日身在空梦中，昨日明日莫须有。
明日是今日的梦，昨日是今日的空。
原来，此歌乃回旋歌，可颠倒两唱，无论顺唱反唱，一样的凄苦哀怨。
张小龙感慨万端，道：“凤妹，师父和师姑这是何苦，把武功看得这般重要，一定要自己胜了他人才罢休。偏偏天公不作美，三十年三比都是平手。可惜日月如梭，人己黄昏。”
吴小凤道：“他俩一个好胜，一个好强，命中注定不能结合。你想，要是你师父取胜，自然可以当老公了，可我师父却不愿意当失败的老婆。要是我师父取胜，自然可以当老婆了，可你师父却不愿意当失败的老公。你看，谁胜谁败都不行，只有二人不胜不败才会相安无事。直不知他们何必要这样折磨自己，都是武功惹的祸啊！”
张小龙低着头，小声道：“凤妹，我俩可不能学他俩呀！”
吴小凤听出了弦外之音，羞得两颊绯红，赶忙转了话题，道：“龙哥，天亮了，咱们收拾上路吧。这一晚真是多事之夜。”
张小龙便想起了“老翁”、“老妪”、小牡丹、常大、常二、刘三、刘四，还有戴长腿……
突然，张小龙惊呼道：“大事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