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春华、周晨斌、陶晓坤见二人快谈崩了的节奏,赶紧上来打圆场,说算了算了,有事好商量,让梁孝诚把凑齐的七百六十三块五毛钱先还给王老板。
梁孝诚猛的一扭头,恶狠狠的对他们大喝一声:
“你们别插嘴!老子是条贱命,但曹双会对我有恩,老子今天豁出命,也要把兄弟的事儿办妥!”
王老板看这小子一副决绝的样子,倒抽一口气,暗想:特么遇上刺头了,这兔崽子的心里倒还相当亮堂的,本想糊弄下学生娃,看架势该转脸了。
于是,他缓和了语气,说:
“哎呀,曹双会是我的老顾客,我们也算是好朋友了,不然我也不会及时拨打120的,对不对?大家都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对不对?看你们这些小兄弟也不容易,我这人就是心太软,可我真的还有事,那就先把你们七百多块钱还给我吧!”
梁孝诚毫无掏钱的意思,相反冷笑一声,说:
“哟哟哟,这一眨眼的工夫,王老板怎么就变成慈善家了?你拨打120,恐怕是想早点把曹双会扫地出门,以免影响你的生意吧?我告诉你,甭跟我再提还钱的事儿,这件事情也不是一千三百三十块钱就能打发了的!你有事你先回去,明天把钱再准备些,我会带我们全班同学上门去拿的!”
王老板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这家伙软硬不吃,心智明显比一般大学生成熟多了,还说带全班同学上门,老子最担心的就是怕事情弄大了,他倒是特么全吃准了!
这个可恼的东西!
算是碰到灾星了,王老板装成气急败坏的样子,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且走且埋怨着:
“好好好,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这家伙胡搅蛮缠,这点钱算是为朋友解难,我有事儿,先走了!”
梁孝诚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客气的送了一句:
“王老板,好走,天还没亮,路上小心别摔着了哈!”
同行的三人都抿着嘴笑起来,聚成团跟梁孝诚击掌祝贺。
梁孝诚这时意识到该把曹双会的病因弄清楚,“血管迷走性晕厥”是特么什么意思?联想刚才王老板讳莫如深的样子,总让人感觉有什么猫腻。
通过打听,他们找到了给曹双会作诊断检查的那位医生。
医生告诉他们,曹双会这个“血管迷走性晕厥”,主要是因为长时间不休息,导致大脑过度疲劳,血液供应量不足而昏倒在地。
这种现象尤其是在环境污浊、空腹、疲劳、失眠、天气闷热等情况下,更容易发生。
幸亏送医及时,急救室经过用氧、按压等程序,曹双会的心率、血压已基本恢复正常,算是脱离了生命危险,还在进一步的救治中。
四人回到病人家属等候区,心里踏实多了,坐在排椅上,望着对面急诊抢救室门头上的红色灯光,盼望早点结束。
这种等待的结束,比他们想象的来得要快,大概一个多小时后,抢救室的门开了。
几位白大褂和粉红装走了出来,他们立刻迎上去,询问曹双会的情况,走在中间的那位医生告诉他们,患者病情稳定下来了,生命体征大部分已恢复正常,目前尚在昏迷中,可以去探视了。
梁孝诚他们谢过医生,赶紧冲进抢救室,找到了曹双会的床位,发现他正戴着吸氧罩,挂着吊瓶,脸色苍白,额上有剐蹭的痕迹,已擦了紫药水,靠着高高的白色枕头,一副少见的老实样儿,让人唏嘘不已。
梁孝诚看着他那衰样,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后世的一句俏皮话——不作死就不会死。
接下来,就涉及到夜间陪护了,他们围坐在曹双会的身边,小声的商议着。
最后商定的结果是,梁孝诚和陶晓坤从现在开始进行第一轮值班,熊春华跟周晨斌回寝室休息,明天早餐后来换班。
熊春华跟周晨斌离开时,梁孝诚走出去,特地嘱咐他们,这事在学校不要声张出去,知道的人越多对曹双会越不利。
急诊抢救室里还有另外两个病人,其中一人已经苏醒,两家陪护的亲属,有的就着桌椅床沿临时趴伏着小憩,有的静静的翻着报纸杂志,有的削着水果,已是凌晨三_点多,不需要开空调,自然的穿堂风,让人觉得有些许难得的松弛和凉爽。
陶晓坤四肢张开,支丫八叉的靠在椅子上,昂着头张着嘴,口水在鼾声的伴奏下,顺嘴角流了一腮帮子。
梁孝诚经一天的折腾,大脑皮层还处于浅度兴奋状态,并不觉得特别困乏,很想抽根烟,可是无法如愿,他既没有财力买烟,又身在一个禁止抽烟的场合;他轻轻起身,走到一扇窗户边,任夜风吹拂,望着室内的情景,不由的心生感触。
客观而言,对于自己与曹双会的关系,并不像在王老板面前夸耀的那么密切。
附体前他沉默寡言的性格,让自己与同学包括朝夕相处的室友都没有什么过多的交往,在跟室友借钱、请本班同学帮忙卖货等事上,梁孝诚真切的感到大家对自己存在着明显的隔膜感,而且对自己罕见的冒泡言行还露出一些质疑、讶异的表情,仿佛一个惯用左手吃饭的家伙,突然某一天改用右手了,看到的人都觉有些奇怪。
梁孝诚知道,大家内心都有个接纳的磨合期,改变这种状况,不能操之过急,要经过一些个具体的事,让大家自然而然、心悦诚服的对你刮目相看,那样才到位,才够味。
但是,自己去省城进货资金不足,向曹双会一开口,他就二话不说的借了五百块,对于这点,梁孝诚着实心存感激。
至于原因,梁孝诚认为自己看得也比较通透。
曹双会自幼出生在官宦家庭,他父亲目前是开屏市下面济春县的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母亲是济春县人民法院什么庭的庭长,可以说他从小到大都是过着衣食无忧的纨绔生活。
他玩性特别大,对于学习那真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读上开屏师专还是花了三万多块钱,以捐资生的名义进来的,入校不久便成为中文系95级的翘课王,第一学期下来,好嘛,挂科多达6门!
他平时最喜欢的是两样,足球和游戏,进教室要么是因为该课是系里领导或者权威教授的课——可以直接给翘课者亮红牌的课,要么是宿舍楼搞维修太吵而不得不选择到教室来睡觉,而且经常昼伏夜出,特别是这段以自由复习备考为主的时间。
他其实就是个不通世务的贪玩小子,不知人世艰辛,也不爱花心思去琢磨人事物,心智蛮简单的,所以当梁孝诚开口跟他借钱时,他根本不管与他是不是有很好的交情,也不计较对方的为人品质和偿还能力,就一口答应了。
当然,人家也不是缺钱的主儿。
另外一个原因,梁孝诚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上次在阶梯教室的惊世之举,让曹双会觉得自己是个更大的二货,彼此本是同道中人,于是就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了,咱们是同志嘛。
可是,不管怎么说,曹双会这次雪中送炭的行为,梁孝诚觉得自己绝对要领人家的情。
余志能对曹双会那种不屑一顾的态度,梁孝诚颇不以为然。
在大学,你说你成绩好,是公认的学霸,你感到骄傲,你觉得自己是众人的楷模,这本也不错;但是,是不是多少有点刻舟求剑的味道呢?大学毕竟不同于中学,如果再把优秀的学习成绩作为唯一最高的目标来追求的话,这将让五彩缤纷的校园生活黯然失色,势必会把自己今后的人生逼进一个狭窄的小胡同,过着一种单调枯燥的生活,默默的活、悄悄的死。
梁孝诚觉得那样太憋屈,太特么不精彩了。
况且,今后走上纷繁复杂的社会,我们跟什么人都要打交道,善于交际,是成大事者一项必备的基本素养。想到这方面余志能的表现跟之前的二逼梁孝诚也不相上下,不禁有种知耻而后勇的进击之态。
简单的说,就是要深深明白——多个朋友多条路。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曹双会真的一无是处,你也要注意跟他搞好关系,因为他是个什么人并不那么重要,而他所在的圈子那就非常重要了。
就他的家庭背景,用梁孝诚前世的阅历来看,哪怕曹双会有再多的科目挂科,最终他还是会稳稳的将大专毕业证握在手里;而且找工作,他会比百分之九十五的同学找得更顺利,更满意。
这,是生活的真相。
不过,梁孝诚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像这样用过于社会化的处世经验,来看待眼前象牙塔的纯洁学子,并不合适;恰恰在这样的青葱岁月里,结交的朋友,少了很多庸俗的功利性,往往能交上很真诚的铁哥们儿,有了诚挚牢固的根基,这份友情甚至可以维系一生,成为一笔宝贵的心灵财富。
所以说,在这世界上,人海茫茫,什么人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人就是眼下需要帮助的人;什么事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事就是马上去做。
这,是人生的箴言。
梁孝诚走到曹双会的身边,用手背抚了抚他的额头,感觉烧退了很多,又把他输液的那条手臂放平稳,然后趴伏在床沿,也想休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