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夏侯俨手忙脚乱地插好了荷花，高高低低，深深浅浅的颜色错落有致，只是……夏侯俨从小就是个被奢侈生活宠坏的孩子，不知道在花瓶里面放水。钟黎道：“烦俨阿郎打水以充其内。”赶紧把这小祖宗支开，不然又要搞点什么事。
“无妨。”夏侯俨随手抄过净笔的翠竹玉桶，打了一桶荷花池水，他故意打翻了桶，水泼在旁边虞熙的书桌上，沾湿了几卷书册。钟黎淡淡地瞅了一眼笑容无邪的夏侯俨，心下腹议着：
“这货绝壁是故意的！╰_╯”看看，连颜文字都用上了，这不是生气是什么？
害得我还要清理打扫……她裁了一块旧锦布作为抹布，连抹布都没有，这书室以前是有多脏啊……她擦着虞熙桌子上的水，心里念叨着。几缕头发垂了下来，看书的虞熙有些心猿意马，不用抬头就可以看见钟黎近在咫尺的秀眉凤眼，睫毛微微抖动着，翕动鼻子就可以嗅见钟黎身上的百花香气，原来自己挑的香饼她还在用呀……他心中有点甜，微微勾起了嘴角。她不算美，冰山的气息让她有一种孤独的魅力，越让人难以接近，就越让人想要接近她，温暖她。
不是平常的伪装面具，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虞熙虽未成年，却十分成熟，从不在别人面前流露出自己的感情，这次流露，“仇敌”夏侯俨自然发现了，他气呼呼地摘下来发黄的花瓣，用很大的声音表达自己的不满。
知对手根底的虞熙又怎么看不出来，一丝笑意掩在唇下，
夏侯俨把花瓶放在矮矮的案几上，素长的的手指蘸着水，抖在每朵含苞待放的荷花上，粉黛与火红的交织，水滴如玉般依附映衬，连夏侯俨都被美到了。钟黎的如同数九寒天一样的气质却让他迷恋，谜一样的女孩那天出现在他的面前，这是不是天意？他若无其事地拍拍手，装作没有看见这一切。他回到了自己的书案后面，盘着腿支着脑袋看书。钟黎盘腿坐在自己的书案旁边，继续折着千纸鹤，丢到一个黑咕隆咚的盒子里面，千纸鹤很轻，放在盒子里面却沉甸甸的。虞熙和夏侯俨继续佯装看书，期间‘‘不经意”地抬眼，两双美眸同时默默看着钟黎，目光在空中交汇，噼里啪啦炸出来了一串火花，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哦，隋朝是没有火药的。
这一切都很熟悉，似乎什么也没变，也似乎有什么变了。钟黎模糊知道了每个人的阴谋，每个人的心思，可是她永远无法看透自己的内心。
算了算了，早点完成任务回家。钟黎好像松了一口气，坐在阳光下的草席上，低下头翻动着小块帷幕里的莲芽。
夏侯俨一刻也坐不住，很快有一块阴影覆盖了钟黎，她抬头，逆着光看到夏侯俨的一张俊脸凑得很近。“这是？”他好奇地问道。“莲芽。”钟黎低下了头，拨弄着把黏在一起的莲芽都分开。“莲芽烹水，味苦，却气丝甘，常饮，情神爽气，可得清心寡欲之人。”她开口，夏侯俨的笑容有一点僵硬，果然……他是有心思的，灵魂的强大感知到了他内心深处的一丝颤抖。
测试成功了，可是为什么心会有些疼？
突然安静了下来，虞熙“哗哗”翻着书。“钟娘，我先去，早归，因日晒。”夏侯俨的语调古怪，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可见他心中这件事情的恶劣。
什么事情？
“是。”钟娘应和一声，夏侯俨的脚步声远去，钟黎顶着荷叶，挽起了束裙，细条慢理地剥着莲子，莲子肉直接塞到嘴里，莲子芽放在方块帷幕上面，接受阳光的暴晒。晌午时分两人一左一右离去，一个招呼都不打，只是都回头看了一眼钟黎，目光碰在一起，又是一场看不见的较量。钟黎从伙房婢子阿燕那里拎回来了和以前一样的食盒，天气渐渐转热，钟黎把食案搬到扶桑树下，端出来一盘用凉水拔过的时令蔬果和切脍，一碗羊肉羹汤。钟黎刚刚抿了一口羊肉羹，细长的七尺六寸筷夹起了一块雪梨子。
有细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钟黎眉毛一扬，筷子中的一块雪梨子散发着不易察觉的幽蓝色光芒打了过去，声音一滞，忘柯略带无奈的声线响起来，“是我啊，”他修长的手指一夹，雪梨子营生落地，“怎么没听出来呢……”他有些遗憾地摇摇头，右手张开，一双筷子出现在他的手上。“没关系来我也尝尝。”丝毫没有任何的不自然地以魂化出了一块刺绣百鸟飞禽的草席，坐在食案的对面，看得钟黎无言以对，打不好，不打也不好。
“以魂化物很危险啊，你达到灭天院长的功力了？”钟黎瞥了一眼忘柯手上金光闪闪雕刻着龙的筷子，摇头说道。
“黎这是在关心我吗？”忘柯抖着眉，表情很是惊讶。
“一，你想多了，二，你死了我没法给你收尸，而且我不知道怎么回去。”钟黎擦擦嘴，神情淡然。
“你还是不会开玩笑，”忘柯遗憾地垮下脸来，夹起一块野山菌咀嚼着。“这是……”他看到了钟黎尝试晒干的莲芽苦茶问道。
还没等钟黎开口，忘柯眼疾手快地端起来喝了一大口，下一秒钟，他的剑眉拧在了一起，为了维护他维持很久的英伦绅士形象，一口滚烫的茶水被他生生咽下去了，一点都没喷出来。忘柯表情很痛苦，含糊不清地问道：“噶和舍嘛？（这是什么）”
“取最苦最苦的莲子芽泡成的，是不是神清气爽？好喝的话再来一壶？”钟黎挑眉，幽蓝色的灵魂端来一口滚烫的大锅，在空中微微发亮，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她泼了莲芽茶水，摔了瓷杯，重新找出一个瓷杯，倒了一杯水，撒了一小撮莲子芽。
“这个比茶叶好晒多了，水分本来就多，一蒸发就可以泡水喝了。”她轻轻晃着微微温热的瓷杯，吹了吹气，呷了一小口茶水。
“还好。”她点评着，端起来了碗继续吃饭。
谁都没有办法阻挡我对美食的追求！这是钟黎的内心真实写照。
“嘎偶冒哈奥（帮我买些药）。”忘柯的嘴有些烫伤，反正英伦绅士的形象早就崩裂了再崩一点没什么关系。
“我没钱，而且现在可没地方给你买特效药。”钟黎摊开手，一脸无奈。看着忘柯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和可怜巴巴的眼神，她还是心软答应了。
“买便是了，等着。”钟黎敏捷地翻身越过院子，跳进了当时参加宫宴时换衣服的屋子里，灰尘积累，因为钟黎开门，灰尘在阳光下飞扬。钟黎捂着鼻子从一件外衣下顺利找到了幕蓠，又随意画了一个淡妆后，翻身从后墙出了虞府。
江都被炀帝治理地很好，北方战乱严重，可是江都依然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
我们理所当然认为的集市大概是这样的吧：小摊支在道路两边，井井有条地摆放着小玩意，招徕顾客。卖糖葫芦的剃头的卖小鱼的卖瓜果时令蔬菜的吹糖人的立在路边，时不时有几家茶馆酒楼的招牌旗帜随风招摇，传出来酒味菜味，甚至有几家还设了外卖口，热腾腾的包子花卷刚出炉，冒着热气。几个官兵模样的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嘴中高喊着“哪哪家大人出行，速速回避＿＿”然后后面跟着仪仗队，一群奴婢仆从簇拥着一架轿子／马车／牛车／软榻，百姓围在路边，如果轿子／马车／牛车／软榻中的人掀开了帘子探出头来，或者让一群功夫高超的影卫貌美如花的侍女在人群中撒金币撒银票撒什么能显得很财大气粗的东西，百姓蜂拥低头捡拾，再高呼“哪哪哪大人好……”
很遗憾隋朝的集市不是这样的。这种集市在《清明上河图》中有参考。可是根据史料记载，唐朝年间都城由坊组成，类似于现代的小区，每个小区里设施健全，没想到隋朝也是如此，钟黎询问了几个百姓，朝着江都最好的医馆所在区“昌乐坊”走去。
避让了几家高官的马（牛）车，她走进了昌乐坊的医馆。
医馆很忙碌，有一件巨大抽屉巨多的黑木柜子蹲在进门处，有些女眷穿金戴银，有些挽着家里的当家丈夫，有些身后仆从众多地进进出出。钟黎不想多惹事，她走进了医馆的角落。
“这位郎君，”钟黎微微挑开幕蓠，露出一张还算惊艳的脸，“可收莲芽？”她打听过了，莲芽很贵，而且入药。
“收。”他点点头，“小娘子进内屋语。”他打开了一扇门。
“莲芽得之不易，且剥其费事伤神，价高。”钟黎说着，掏出用帷幕包裹的莲芽，递给了医馆的小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