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即使喝了那么多的酒,冷岫烟还是清醒的很。平躺在床上,她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虽然明白今晚凉亭内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在演戏,冷岫烟的心里却还是有着分落寞,就像从前刚离开药王谷的那些日子一样,总是隐隐的泛着疼。
她的心,怎么就这么疼呢?
夜已经很深了,寒气越来越重,冷岫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只觉得仿佛掉进了冰窖般,冷到了骨子里。过一会,又觉得好像在火炉中,周身烫得很。
懵懵懂懂中,她听到两人的对话,“怎么烧的这么厉害?”
“喝了这服药就退了……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
周身乏的厉害,冷岫烟实在没有精神再听,心一沉,便昏昏的睡了过去。
*
第二天傍晚,冷岫烟才幽幽的转醒了过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冷岫烟只觉得精神好的没话说,好像全身都在迸发着一种活力!
莫言双手拿着食盒推门而进,见冷岫烟神采奕奕的样子,“呦,精神不错。”
虽然是和衣而眠,且冷岫烟穿的男装,可她还是有些窘迫,“你就不能敲个门?”
“姑娘,我拿着这么多吃的,实在空不出手来。”将食盒放在桌上,莫言额上已有层薄汗。
心内古怪,冷岫烟狐疑的下床打开了食盒的盖子。盖子掀开,里面的饭菜居然向外冒着腾腾的热气!
莫名的看向莫言,冷岫烟有些不解的问:“这菜……”
“侯爷让姑娘赶紧吃,好去洛水湖见他。”阻断了冷岫烟的话,莫言匆忙的道。
感觉到了他不想谈饭菜为什么这么热的问题,反而是拿四方侯的事掩了过去,冷岫烟也不好再问,只得默默的将食盒内的饭菜取出,细嚼慢咽起来。
其实冷岫烟并不饿,也还没有梳洗,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顺从的坐了下来,没有反驳一句。
饭菜的味道很特别,吃到肚子里居然周身都暖暖的,冷岫烟不经意的抬眸,看到莫言正专注的看着自己,两人目光相遇,均是有分惊异,莫言甚至有些尴尬,慌乱的将眼神移到了别处。
见他如此,冷岫烟装作不经意的问:“莫言,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屋内不知什么时候拉起了重重的帷幔,仅靠一两点的宫灯取亮,冷岫烟是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慌乱只有一瞬,莫言已然恢复了往日的面无表情,“姑娘,如今已过申时了。”
微微皱眉,冷岫烟不可思议,“我居然睡了一夜一天?”
“估计姑娘最近太累了吧。”
还是板板的语气,可莫言的话里隐隐的还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冷岫烟还未辨别出那是什么,只见他已向外走去,边走边道:“我去看看姑娘沐浴的浴汤准备好了没有。”
“莫言,”看着莫言的背影,冷岫烟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昨晚,有人来看过我么?”
听闻此,莫言的脚步停了停,之后,竟是头也未回的答道:“我昨夜一直守在姑娘殿外,并未有人来过。”
*
沐浴过后,冷岫烟换上了一套烟水蓝的青罗纱衣,绾了个简单的披肩发髻,几缕发丝随意的垂在鬓边,整个人看上去清新又自然。
信步向洛水湖走去,冷岫烟不禁疑惑,今天的膳食和浴汤似乎很是不同,她的精神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好了……
九月的洛水湖,霸王莲还是开的那么繁盛,碧水间满湖粉红硕大的莲花,映着夕阳,美如云霞,灿若锦绣。风荷曲卷,绿叶甜甜,波光碎影里淡雅的香气飘然而来,吸入肺腑间让人如脱胎换骨般的心旷神怡。
冷岫烟伸展了双臂,闭着眼对着湖面做了几个深深的呼吸,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你来了?”
四方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冷岫烟的身边,害得她一惊之下脚步一阵跄踉。
还好因着轻功不凡平衡的本事极好,冷岫烟定了定神总算稳住,呼!差点跌下堤岸掉到湖里。回头,冷岫烟刚想说四方侯两句,却被他今日的打扮震住了。
他他他他……今日居然这么英俊!
同样烟水蓝色的青衫,肆意披散开的墨发,冷岫烟这时才发现,四方侯的发竟然是微微卷曲的。更重要的是,四方侯居然没有带面具,只是以一条银色的额环稍稍遮挡了左颊的伤疤。
一半天神,一般阿修罗,如此奇异的面容却又如此切合,如此……完美。在夕阳的映照下,四方侯整个人英挺而贵气的晃着人的眼。
冷岫烟被四方侯散发的气韵所深深吸引,那是一个人的气质穿透世事所带给另一个人的精神分享,安静、持久且震撼。
这——才是真正的四方侯!
虽然只是站在他面前,但冷岫烟分明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仿佛他们很久以前便相识了,久到天地洪荒、宇宙苍茫,久到她的心跳竟会不由的合着他的产生共鸣,久到对他的一丝一毫她都能深深感受到。
冷岫烟缓缓的伸出了手,她想摸一摸他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不想四方侯一侧身躲开了冷岫烟的触碰,淡淡的道:“我们上船吧。”
冷岫烟的小船就停在不远处的湖岸,微风一吹,便轻轻摇晃。
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冷岫烟的小指木然的动了动,随即她灿灿的收了手,有些莫名的站在原地,不知该何去何从。
“发什么呆,快上船。”见冷岫烟木然的站在那里,四方侯倨傲的道。
心里别着劲,冷岫烟暗暗咬了牙,随即像小船走去!
有一下没一下划着船桨,冷岫烟暗讽四方侯,“原来侯爷惧内。”
伸手抢过桨,四方侯不理冷岫烟的话,径自划了起来。四方侯划桨的速度很快,小船不一会便没入了密密的莲花丛中。霸王莲离地足有半人多高,荷叶甚至要两人环抱才能抱住,错落的莲花从中,小船被掩映的很好,从外面根本看不见。
明显感觉到四方侯生气了,冷岫烟心里其实害怕的要死,可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乖乖的,心里憋着的那股劲让她不吐不快,看着四方侯冷峻的面容,她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再次出言挑衅,“不想侯爷划船的技艺居然这么娴熟,是不是怕被侯夫人发现了所以才拼命往隐蔽处躲啊!”
四方侯紧盯着冷岫烟,将她脸上凄惶的神情看在眼里,毫不避讳的道:“是,我是在躲墨玉。”
“那是因为——有个人,自作主张的演了出戏来迷惑墨玉。事已至此,我也只能陪她将这出戏演完。”
四方侯的语气极为不好,倨傲中透着生生的怒气,可他极力压抑着,并没有发作出来。
樱唇一扁,冷岫烟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委屈,“我明明先来找的你,是你避而不见!如今又怪我自作主张,我那天在你寝殿外整整等了一个时辰……”
泪水迷离了眼眶,语气中带着幽怨,冷岫烟越说越委屈,眼泪止不住的噼啪掉落。匆匆转过了身,她实在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四方侯面前表现出如此懦弱的一面。
用指腹轻轻擦着脸上的泪痕,冷岫烟试图平复过激的内心,却不想小船这时竟然猛然一晃!
坐于船尾的冷岫烟一个不稳,身体后仰,慌忙中本是想抓了四方侯的臂膀保持平衡,却不想竟跌入了他怀里!
小船终于平复了下来,冷岫烟大咧咧的仰在四方侯腿上,两人四目纠缠,样子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别动。”
冷岫烟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在听到四方侯的呵斥后一动也不敢再动。
一股委屈又涌上心房,冷岫烟咬了咬唇,泪光闪闪的道:“你就知道凶我。”
四方侯伸手,向着冷岫烟脸上招呼而来!
冷岫烟吓得慌忙闭了眼,却在感觉到一丝微痒的抚弄后轻轻地睁开了一只眼——咦,他不是要惩罚自己?
四方侯的面上好气的笑着,“你发丝乱了。”
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冷岫烟登时尴尬不已,脸上泛红微微发烫。
将她乱了的发整理好,四方侯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宠溺的道:“知道误会我了,这下不闹了?”
心中愤愤,冷岫烟扬起眸,却在对上他那一双温柔如水的星眸时,突然没了气焰。
明明知道是他的美男计,可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不沉沦,冷岫烟恨恨的掐了自己一下,暗怪自己不争气。可眼神,却怎么也从四方侯身上挪不开!
就在此时,四方侯慢慢俯下了身,在冷岫烟还没醒味过来时,吻上了她。
由于是仰着身,头也微微上扬着,所以冷岫烟的口是微微张开的。四方侯的舌毫不费力的便滑了进去,轻轻的舔抵着她的上颚。
那感觉又滑又麻,冷岫烟呆呆的睁着眼,甚至忘记了呼吸。
缓缓的度了口气给她,四方侯的声音闷闷的传来,“闭上眼。”
后知后觉的闭上眼,冷岫烟静静的享受着这场唇齿间的欢愉嬉戏,逐渐完全忘我。她的舌在他的带动下,不由自主的滑上了他的唇,他的唇软糯的就像栗子糕一样,她真是喜欢。
微风轻轻拂过湖面,带起一阵涟漪。小船轻轻晃了晃,船下的游鱼却丝毫没有退去的意思,它们好奇的吐着泡泡,看着船上相拥相吻的两人。
突然!冷岫烟吃痛的喊出了声!慌忙的就捂上了自己樱桃大的水润小口。
他他他他……居然那么用力的拉伸她的舌头!
冷岫烟只觉得舌根处火辣辣的疼,呜呜呜,她的舌一定被拉长了!好痛好痛!
怨怼的看着四方侯,冷岫烟痛的出不了声,哪知四方侯先发了话。
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些许得胜的笑意,嘴角轻挑,倨傲的道:“你维护墨玉,想要把她推给我,我为何要见你?”
他他他他……居然连这都知道?!
心下惶然,冷岫烟随即无奈一笑,自己又有什么心思能瞒的过他呢?暗骂四方侯是小气鬼,可她的心中却有着份难言的甜蜜。
欣慰的笑了笑,冷岫烟道:“侯爷,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还敢叫我侯爷!看来是刚刚罚的不够!”
四方侯作势便又要吻下来,冷岫烟吓得慌忙起身,“凌,凌,我错啦!以后不敢啦!你消消气,先听我说正经事吧!”
一把将重新坐起的冷岫烟揽回了怀里,四方侯笑着道:“你肯认错?”
点头如捣蒜,冷岫烟赶紧应承,“我单做主张,我不该叫你侯爷,我知道我知道,我错了。”对于四方侯的惩罚,冷岫烟是极为忌惮的,想起他那次的三天三夜,她便彻底服软分毫不敢再惹他。
眼中戏谑的神色更重,四方侯狂妄的一面却更加勾魂夺魄,他冲冷岫烟灿烂的笑道:“那你以后还敢不了?”
也只有在风暴中心的人才能有片刻的安逸,可那并不代表风暴的可怕不会席卷在自己头上。冷岫烟现今便是这种感觉,别看四方侯现在很好商量的样子,可她却是怕极了他这种看似无害的笑容,用力晃着左右两手,冷岫烟也是灿笑着,“不敢了不敢了,保证不敢了。”
“既然如此……”双臂紧紧揽住冷岫烟,四方侯将气缓缓吹在她的耳边,“那我们来谈谈正事。”
心里又痒又怕,莫名的还有种渴盼,冷岫烟靠在四方侯温暖的怀里,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方寸大乱!
强自命令自己镇定下来,冷岫烟缓缓地闭了眼,吞吐气息中脑海里浮现了周主衡沉静而悠远的目光,顿时浑身一激灵,抬首看向四方侯,她担忧的道:“铁浮屠……周主衡知道了。”
对冷岫烟的话并不奇怪,四方侯笑了笑,“你去了凝水古塔?”
倨傲的语气丝毫不变,疑问句也说的那么肯定。冷岫烟笑了笑,“是。”
“你看到他发疯的样子了?”
“确切的说是听到了。”想起来还有些心悸,冷岫烟抚上心口道:“我当时藏在了塔顶。”
“他只有心情极为不好的时候才会去那里发泄,看来最近魏国的事没少让他费心……”四方侯说着陷入了沉思中,半晌,他淡淡的笑了笑,“塔顶很冷吧?”
知道四方侯不愿意自己参与太多这些事,冷岫烟也想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但转念一想,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凌,铁浮屠……你真的要调兵进商都么?”
眸光深邃,四方侯深情凝视着冷岫烟,半晌,幽幽的道:“烟,生死挈阔,你愿和我成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