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万籁俱静。仿佛连树叶上的露珠儿都已泛起了倦意。
可今夜,注定了是个让人难以安眠的夜晚。
“啊——!”
“咚!!!咚咚!轰隆!”
远处,随着撞击城门的将士们全力爆发出一声惊天怒吼,巨大的木桩带着雷霆之势重重的撞在了紧闭的宫门上,反弹的余力将金色的钮钉从门上纷纷震落,高大的宫门在这一刻再也承受不住,轰然塌陷。
宫门倒下的瞬间,‘铁浮屠’的重骑军便如潮水般的涌入了宫城中!沿途阻拦的御林军被瞬间秒杀,只剩得些宫婢和内监被吓得抱头鼠窜、东躲西藏,间歇有几声尖叫传来——凄厉刺耳。
四方侯谋反了!
宫城九门几乎同时沦陷,宫内的消息来不及传出去,皇城里如今只剩下不足五千人数的御林军在内帷死守着。
“主子,宫城九门都已得手,只是……”策马立在四方侯身后,如影心中隐隐的不安,这得手的也太容易了……
“放心,以完颜衡的傲气是不会留作空城给我们的,”目光一寒,四方侯沉声道:“他一直在等着和我亲自对决!”
“如影、如雷、如光,你们三人按计划留下看守九门。三旅、四旅、五旅——列队,勤政殿!”面容冷峻,声音沉稳,一向倨傲的四方侯镇定自若的发布着号令。
命令传达下去,很快,三名影卫各自带队散开,本是四散的队伍重新在四方侯的马后集结完毕。这群穿着钢铁盔甲、头戴狰狞面具、身起良种骏马的昆仑族人,行动起来却是迅疾无比,行止有度。在这漆黑的夜色里,真的就如鬼魅罗刹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与此同时,漆黑的夜色里,冷岫烟小心翼翼的爬出了地道井口,还好她方位记的没错,这里确实离玄武门很近。不敢耽搁,冷岫烟快步向玄武门的方向奔去。
之所以冷岫烟会直奔玄武门,还和临别时莫少黎的提点有关——
当时,玫瑰一直缠着冷岫烟的手不愿放开。
见此,微微蹙了眉,沈芳洲不悦的道:“再磨蹭下去天都亮了,即使回去了也是晚了!”
看向地道出口的方向,冷岫烟定了定,像莫少黎道:“你猜凌会如何攻破宫城九门?”
“他这个人,其实狂的很!要么不做,要做就是谁也拦不住。我猜,他会集中所有力量由玄武门浩浩荡荡的杀进去!”
点了点头,冷岫烟目光清冷,“那好,我就去玄武门找他。”
*
凌他哪里是去争什么!他就是去送死!他就是怕她知道了会不依,所以才骗的她!
可他哪里懂得,哪怕是死……她也要和他死在一处!
“喝!喝!喝!喝!”
离的玄武门越近,便可越清晰的听到将士们以武器敲击马鞍,齐声低吼的声音!渐渐的,吼声汇成了一片低沉可怖的声浪,地面也因为枪骑兵的敲击而缓缓震动。
心下惊异,冷岫烟抬眼偷偷望去,但见月光下是一片战士们的铠甲所反射的清光,寒冷、决绝,最可怖的是他们的眼神,均是无比坚定的看着队列最前高高骑在马上的——四方侯!
冷岫烟只感觉有种冲动逆流而上,直冲心腹!杏眸一热,她心里忍不住唤道,凌……
这一瞬间,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听不到四周零星的打斗声,听不到宫婢哀嚎的求救声,听不到……什么都听不到,她的眼,就那么深深深深的凝望着他,凝望着一身铠甲的四方侯。
他的左颊上已摘下了那块常年戴着的银色面具,狰狞恐怖的疤痕完全暴露在了月光下,一半天神般神勇,一半阿修罗般狂野的噬魂面容,就那么完全的呈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过眼云烟,一眼万年。
仿佛这一眼,便已万年。
四方侯的面上是从没有过的狠厉,挥手打了个前进的手势,他振臂一呼道:“出——征!”
听得四方侯的号令,吼声越来越响,震耳欲聋。已经完全控制了周围的节奏。一名军士高举起大旗一振,部队紧跟着四方侯向勤政殿的方向而去。
若此时相见,就白白枉费了他刚刚鼓满的士气了。淡淡一笑,冷岫烟只得远远地跟着他们,伺机行动。
商都的皇城圈圈相套,而勤政殿便是这内宫中的内宫。不但地势好、便于观望,同时还易于埋伏,周主衡现有的这五千御林军,有三千被安插在了这里。
望着掩映在苍翠树木间,高高耸立、灯火通明的勤政殿,四方侯眼光微眯,良久无语。
双方势均力敌,遥遥相对已有一段时间。
两边谁也不肯先出手,都怕漏了破绽,这不光是一场权利的争夺,这更是一场心智和气度的较量!
只是,四方侯等不起!
见如此,冷岫烟只得现身。
“等等!”施展轻功浩浩荡荡的越过了众将士,她身形一缓,预备停在中镇四方侯的马前。
“你怎么在这里?”
许是今天真气用的太过了,冷岫烟下落的时候居然脚一软,就像地面跌去。还好四方侯眼疾手快,一个利落的翻身下马,顺势便让她跌坐到了自己怀里。
眼里闪着倔强的光,冷岫烟顿时委屈,“那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好在刚刚一瞬就认出了是你,不然你现在已成了活靶子了。”顺着四方侯的眸光看去,冷岫烟果然看到了一队背持长弓、臂戴利弩,装备精良的骑军。这队人马少说也有上千人,他们的眼睛……居然像鹰眼一样犀利!还真是好险好险。
先舒缓了一下紧张的精神,冷岫烟看向四方侯,见他面上满是得意之色,心里顿时又气又恼!
将冷岫烟报上马背,四方侯从后环了她,声音还是一贯的倨傲,却也透着份难言的高兴,“你去而复返,是为了我?”
冷岫烟的到来并未引起训练有素的铁浮屠阵营内多大的惊异,一切已恢复了刚刚的肃静,两人离的极近,甚至彼此的心跳声都能清晰听见。
咬紧了唇,半晌,冷岫烟看着他,怒气森森的道:“你根本不想做皇帝!干嘛还要往他设的陷阱里跳?即使今日这事了了,明日天下人会如何看你,史册将如何记载,你不在乎么!”
微微愣了愣,四方侯还是第一次见冷岫烟和他发这么大的火,“烟,我不在乎。”淡然的笑了笑,四方侯无比郑重的道:“我不在乎旁人的看法了。”
“我这一战,就是要和他摊牌。我要让他知道‘铁浮屠’存在的真正意义,看清大周的将来!我要他给个特赦,了结了我们所有的过往,不然这一辈子,你、我、宁、黎……不论走到哪里,我们的心,始终都不会安宁。时间紧迫,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心宁,为求得一份心安……仿佛封锁在心房外的重重石壁终被敲打了开,冷岫烟只觉得有好大的一片光照亮了心里。
原来,自己一直缺少的就是颗安定下来的心。
或许,老周主死前的心气难咽也是因为不安,悔过。所以他才会放自己和莫少黎走……
是不是,一直最痴最傻的竟是她自己?如果是眼前的这个人飘然远去了,她又会如何?
心下一酸,冷岫烟皱着眉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将冷岫烟的心思尽数看在心里。这丫头,总算开窍了。嘴角一挑,四方侯道:“他是在等援兵。”
天已经微微发亮了。
这个时候,天空已经呈现出了鱼肚白的颜色,头顶厚重的云层也遮挡不住晨曦微露,水汽渐渐的蒸腾了上来,照的日光微微发晕。
冷岫烟有些恍惚,不由的伸手去遮了日光,眼前一片迷茫。
“看来你是想好对策了,害我白担心了一场。”温雅一笑,许是害羞,冷岫烟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你若不来,我只有五分的把握。可你来了,我就有十二分了。”笑着将冷岫烟拉入怀中,四方侯镇定的吩咐道:“破晓过后,全力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