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甜这次来上海住的酒店是编辑欧阳帮忙定的,地段很好,打车到晚上约的江南会馆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这在上海,已经算是近的不可思议。
出门前给许硕打了个电话,确定他从公司下班也已经出发,才赶紧下楼打车。两个人下午短信约好了提前二十分钟到以表诚意,但说实话,田甜本来也不敢第一次和影视公司老总还有自己的偶像见面就迟到。
等下了出租车,手上还捏着司机刚打好的发票,许硕站在会馆门口朝她挥手,还没走近,眼尖的许硕就看到她手上拿的东西。
“呦,小甜甜,这发票是要我给你报销啊?”许硕换了身比上午休闲的藏青色休闲西装,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白色的长大衣,灰色的羊绒围巾,上午来公司时穿的黑色及踝靴。脸上除了打的腮红,和估计是刚在空调车里吹的淡淡的一层红晕,妆都很淡,让田甜在这样冰冷的冬天看起来格外自然和温暖。
“哪儿啊,依法交税纳税是我国公民应尽的义务。我这是防止司机漏税,虽然没多点钱,意识总还是要有嘛。”拽了拽围巾,裸粉色的指甲油让她的手看起来娇小又纤细。
两人推开会馆的门,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走进提前定好的包厢,田甜接过许硕的西装外套和自己的大衣一起挂进衣柜,回头看了看能坐八人的圆桌,隔着许硕一个位子坐下。
田甜起身挂衣服的时候许硕才看清,她大衣里面上身穿了一件贴身的浅米色v领毛衣,下身穿了条露出一截小腿和脚踝的藏蓝色半身裙,整个人比夏天两个人见的时候又瘦了点,黑色的长发披在身后。许硕心里想,自己一开始果真没看错,田甜身上的确有让人觉得舒服的气质。今天这个饭局对她来说,特殊性不言而喻,可她还是平日里简简单单的样子。
刚下车的时候紧张的说不出话来,这会儿坐下来,心里差不多释怀了,这份突如其来的放松让田甜自己都觉得很奇怪。明明知道没多久自己最喜欢的人就会推开身后的这扇门走进来,和自己坐在一张桌子上,一起边吃晚餐边聊天,接下来还有可能会演自己笔下的那个他,但越是去想,越像是被绳子吊在半空中的石头落了地,低头安静地看着许硕递过来的另一份菜单,等着赵子航和叶铭生来。
田甜看得很慢,刚翻了两页,凉菜还没翻到一半,许硕那边就已经点了好几道桂花糖藕,糖醋小排,蟹粉豆腐这样的本帮菜,在田甜这个北方人眼里,不是甜腻就是寡淡无味。想着叶铭生不喜欢吃甜,就又加了几个口味颇重的菜。
许硕不知道内情,听完她加的几个菜,嘿嘿的乐,“怎么说我也和你吃过几顿饭,之前看不出来啊,口味还挺重的,这本帮菜里难得的几个肯下料的都让你点了。”
田甜没搭许硕的腔,自己从来在吃的上不挑,这哪是为了她,还不是叶铭生不吃太甜的。
刚点好就看手机在桌面上震了一下,又一下。拿起来看,
“不要怂!不要慌!实在想打滚想尖叫晚上回去再说!在叶铭生面前抻住了!勿回!”丸子。
“恭喜你,你是和叶铭生一个桌子上吃过饭的美少女了。别回我消息了,记得开震动”夏辰。
田甜左右晃了晃从坐下就调到震动模式的手机,没忍住,给两个人各回了个“好”字。正想着两个向来秒回自己消息的人居然真的都不理自己,身后传来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田甜跟着许硕起身,回头看,赵子航推开门走了进来,叶铭生在他身后,反手带上了门。
“老许,又见面了啊。”赵子航伸出手和许硕虚握了一把,转头看向田甜。“诶,老许,这位是?”
从二人进门,她突然就不知道该看哪里,听到赵子航的话,回过神不被人察觉的吐了口气,抬头迎上赵子航的目光。
正准备开口介绍自己,许硕就抢了先,“啊!忘了介绍,这是田甜,我们公司的作家,老赵你这次看上的《此生》就是她的作品。”田甜看许硕满脸骄傲的表情,笑着点了点头,向赵子航伸出手。
“赵总您好,我是田甜,谢谢您喜欢《此生》。”赵子航看田甜笑得温婉,把两人相握的手往旁边叶铭生的方向轻推了推,松开手笑说,“阿叶我就不介绍了,你肯定认识的。”还没来得及说是,刚挂好西装外套坐下的叶铭生就将视线全部放在了她身上,低低地笑了。
这下田甜才看到,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混纺深灰丝线的毛衣,看起来软绵绵的,让人有扑上去抱住的冲动。
“自我介绍还是要的,我是叶铭生,今天来的路上简单听助理讲了讲你写的故事,写的很棒。”叶铭生声音很低,明明人就坐在自己正对面,却像是从不同方向而来的立体环绕声,一帧一帧的慢慢传入耳朵,把自己一圈圈包围。服务员在旁边上菜的速度好像都跟着慢了下来。
田甜一时没忍住心里翻滚上来的惊讶,“啊?我觉得我写的可幼稚了呀……你们这个年龄应该不会喜欢看这些我们小女生的想象故事。”话刚说出口,心里反应了一下,差点咬到舌头,惊叫完蛋,这个年龄……什么年龄啊喂!
赵子航先笑了,“从专业可拍性角度,《此生》这个故事很适合搬上荧幕,现在的粉丝力量不可小觑,你这个故事又刚好契合了广大粉丝的心理。只要拍的真实,就很有看头。”
被业内很有影响力的制片一本正经的夸,田甜有点不好意思,说了句谢谢,拿起手边的茶杯握在了手里,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局促。
赵子航看她的反应,觉得甚是可爱,就随口问道,“小田应该还很年轻吧,是朝盛的职业作家吗?”
田甜看了眼一边听她和赵子航说话,一边拿着筷子不知从哪一盘下手的叶铭生,装作不经意地轻推了下转盘,把刚上来的口味咸辣的卤牛肉转的离叶铭生近了点。
“我在华大读法律,今年大四。目前还不是专职作家,只是业余写一写。”用余光看到叶铭生果然对卤牛肉下了筷,心里乐了起来,话尾都带了笑意。
“田甜本来最近忙着考研,这不是来上海和公司确定出版和下一本的创作计划,才刚好赶上你们看上《此生》,一起约着今天过来聊聊。”
叶铭生把筷子放下,从桌面上冰桶里拿出酒,给桌上的每个人都倒好,说“那还挺凑巧,我们应该碰一个。”
话音刚落,四个人就都拿起酒杯,杯壁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田甜看着叶铭生修长的手指拿着高脚杯,微微仰头露出上下滚动的喉结,在脑海里无止境的意淫前赶紧收回了视线也抿了一口。
真是个妖孽。
“许总,今天的酒不错,好久没喝到这么地道的甜白葡萄酒了。刚进来的时候我看放在冰桶里,就一直在猜是什么好酒。”叶铭生放下高脚杯,嘴角往上扬了扬,脸上的表情看在田甜这个资深迷妹眼里,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
他感到满足的时候,嘴角就是这个弧度。
“屋里空调吹的暖,就特地让服务员拿来冰着,说起这酒啊,”许硕话音停了停,转头冲田甜抬了抬下巴,“还是你上次送我,今天我从家里特地带来的。”
听许硕说田甜才想起来,自己上次来上海的时候,特地从酒庄托人买了几瓶酒送给许硕,其中就有这瓶冰白。
叶铭生眼底带着些深意的看了田甜一眼,“你喜欢喝这个?常喝?”
“嗯,我最喜欢喝的就是冰白和小桃红了,但是不常喝。”田甜大着胆子想和叶铭生碰一杯,把酒杯从桌面上端了起来,想了想又放下。许硕在旁边看着田甜想又不敢的样子,给也看在眼里的赵子航使了个眼色。
“阿叶,和小田碰一个吧。人家杯子都端起来了。”田甜听赵子航这么说反倒没刚才那么大方,手捏着杯子举起来时微微晃动着。
等菜都上齐了,赵子航和许硕就这次合作也聊得差不多。田甜和叶铭生碰完刚才那杯,怕自己脑子短路一紧张,干出什么丢脸的事情,索性低头安安静静吃菜。本来两家之前就谈的七七八八,自己这个原作者版权转让出去基本上就没什么事了,也插不上话。叶铭生时不时喝口酒,筷子倒是一直没停。
“今天老许有心了,知道阿叶不爱吃这些甜丝丝的本帮菜,特地点了不少咸的辣的。”
田甜看许硕眼里一副了然的看向自己,一时有点尴尬。
“呃……这几道是我点的……我知道叶……呃叶老师喜欢吃口味重一些的。”田甜想,横竖都是一刀,不如自己主动出来大方认了。
“哈哈哈哈,原来是阿叶不爱吃甜的,我就说呢。田甜她啊,是阿叶的……”许硕话说到一半,叶铭生的声音就从对面传来,像是猜到许硕要说什么,
“谢谢啦,点的菜都很好吃。”带着自己从未听过的调皮语气,“有心了。”
这顿饭后半程吃的田甜提心吊胆,这眼下的情形,不出意外,叶铭生应该知道自己是他的粉丝了。其实倒也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事情,但好像喜欢的越久,就越变成了不能为人知的心事,连被他本人知道都觉得羞愧尴尬。
想来也是,自己写的《此生》里的顾正则,本来就是照着葫芦画瓢,但凡知道一点的都能猜得出叶铭生是创作原型。田甜不止一次被夏辰和丸子开玩笑,去书店里看一排摆着的《此生》,远远看去就是七个大字,“作者喜欢叶铭生”,田甜借着文字这场盛大的表白,迟早得让主角看到。
结束的时候快九点,和之前谈的除了早晨田甜在公司提的简单条件,没太大出入。只是叶铭生迟迟没表态,作为公司老板的赵子航也不敢替他拍板。好在才是影视版权转让阶段,剧本还没出,什么时候能开机都不一定,定下主角也就不急于这一时。
从会馆出来,赵子航问田甜,“你住酒店吗?酒店在哪?我顺路送你和阿叶回去,挺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田甜本想说搭许硕的车就好,但想到晚饭四人都喝了酒,许硕也不表态,只好站在门廊外等着司机开车过来,脸上带着些小小的为难。
正纠结要不要拒了赵子航的好意自己打车走,散席去了卫生间的叶铭生从身后走来,站在了她旁边,
“坐我们的车吧,送你回去,也好有什么问题在车上再和子航聊聊。”
明明刚才在饭桌上都谈好了。没好意思说出口,刚好司机开了车过来,只好和半天不说话光是笑着看自己的许硕挥手道别上了车。
赵子航长腿一迈先坐上了副驾,等田甜反应过来叶铭生已经替她打开后排车门。拿手轻轻揽着大衣,说了声谢谢钻了进去,再一回头看,叶铭生也上了车,坐在离自己半臂远的地方。
看着叶铭生的侧脸发呆,脑子里此时全都是烟花一朵朵炸开的声音。这一晚上,自己先和他一起吃了饭,聊了天,喝了酒,这会儿又坐在一辆车上,还离得这么近,幸福来的太突然,真是有点怕是在提前透支好运气。
晚上没有白天堵车严重,十来分钟就开到了田甜住的酒店楼下,下了车回身和摇下车窗看着自己的赵子航挥手。这一晚心情起起落落,下车都有些站不稳的田甜本想简单说个拜拜就上楼,只见叶铭生也摇下了车窗,看着自己。
这是?等自己说什么吗?
田甜往车跟前靠了靠,稍微低了低头,把垂在脸边的头发拨去耳后,”赵总,叶老师,还有司机师傅,谢谢你们送我回来,再见啦。”寒冷的冬天夜里,刚一张嘴就呼出了白气。
“到时候开会少不了再见,快上去吧。“赵子航说了大实话。
“再见,注意安全。”简单的道别,叶铭生果真如和他合作过的人说的,彬彬有礼,有修养极了。
听着夜里格外清晰的发动机声音,看着车子开动,前后车窗都缓缓升起然后消失在夜色里。心里的烟花,又炸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