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的孙子已经上学了，但我没听到过他把我哥和我嫂子叫爷爷、奶奶。他经常把我哥叫老朱，把我嫂子叫老黄。有人调侃："是哪个朱？哪个黄？"孩子很认真地说："是猪头的猪，黄鼠狼的黄！"
有一天，我哥得了病，我们兄弟姊妹到他家去看望，正赶上我哥的孙子在隆重地高声训导我嫂子："唉。笨死了，连鸡肉都弄不来。我要是长大，把你的鼻血打出来！"小小孩子，手插在腰间，一副领导的样子。
我哥行动不便，上厕所困难，孙子斥责说："没出息，挡道烦人，恨死人了！等我从厕所出来踏你两脚！"
我哥对儿子和女儿的学习非常重视，儿女上学时，他经常去学校和老师沟通。有一次，老师给我哥反映说："你儿子有时给其他孩子帮着抄作业，应该注意。"我哥很听老师的话，对这事耿耿于怀、"高度注意"，回家后在我侄子的屁股上留了些巴掌印。
我哥的孙子上学后，老师给孩子留的作业多，我哥经常在背后说老师的坏话。有一次，我哥的孙子因作业多急哭了，把我哥急得差点也哭了。他灵机一动，主动给孙子请战，要求替孙子写作业。孙子同意后，我哥帮着孙子很快完成了作业，爷孙俩如释重负，脸上都露出了胜利的微笑。此事让我侄媳妇传出去后，我哥板着脸，从尊重老人、孝敬公婆、家丑不能外扬、影响不好、对孩子成长不利等等不同角度，正儿八经把儿媳妇深刻教育了一番，直到儿媳妇斗私批修、洗心革面、认识错误为止。
孙子一有文化，爷爷就到处炫耀。我哥的孙子不知道在哪里听了"周扒皮"的故事，可能联系到我哥经常爬在地上被他训练的姿势和样子，就把我哥称为"朱扒皮"。每当孙子高声点"朱扒皮"的名的时候，我哥就欣然应答："到！"如是再三，我哥的外号连我山里老家的乡亲们都清楚了！
我舅舅听到孩子这样称呼他爷爷，生气地批评说："没大没小没教养！"结果，我哥的孙子威胁我舅舅说："狂啥？小心我爷爷扒了你的皮！"把我舅舅在晚辈中说一不二的威信差点摧毁了。
我哥是司机，为他的孙子"大爷"专门买了一辆"QQ"汽车，接送着上学放学。有人问："车上是孙子吗？"我哥说："是"爷爷"，是"大爷"。"而且乐此不疲。
我们常常和我哥发生争执，责怪他疼爱得有些没有底线。我们的观点是，对子女要求过严，对孙子失之过宽，一代一代无休止地循环，父辈们教育子女的工夫不是白下了？父母的努力不是让爷爷奶奶的放纵给抵消了吗？我哥痛斥我们说："没有轮到你头上，到时候你比我还疼爱、还过分！那叫隔代香！"
真把我吓了一跳，如果孙子是爷爷的"大爷"已经成为无法打破的规律，我将来一定没有能力走出这个规律。我也是常人，肯定无法跳出窠臼。那么，我儿子教育他儿子的那一套，一定就会被我彻底颠覆。
如果是这样，今天写成的这篇文章，明天就肯定是我的笑柄。
我猛然想到一个问题：中国教育能在祖孙三代人身上轮番异化，难怪中国的教育不成功。
2008.9.22
有关文学的断想：苏轼戒诗
把过去纠结起来说事，有些无聊。但不拿过去说事，有些事情很难说清，或者说不明白。
南宋的陆游所在政府衙门，从开封被迫搬迁到临安之后，从内档中整理出版了一本《乌台诗案》，记录了文豪苏轼被整的事实。那些苍蝇一样的小人的种种责难和中伤非常弱智，非常可笑。他们抓住苏轼赞扬柏树的两句话"根到酒泉无曲处，世间惟有蛰龙知"和奏章上的言辞，无限上纲，鼻涕眼泪地告到神宗那里，说"蛰龙"就是诅咒皇上您已经寿终正寝了。
低能的小丑以忠诚的名义使用了屡试不爽的套路。
宋代是重视艺术的朝代，也是中国历史上艺术成就很高的朝代。宋代的许多皇帝热爱艺术，都对艺术家高看一眼。天子青睐艺术，艺术家的天地应该广阔。幸亏宋神宗一直主张变法，算是个明白人。苏轼被关了四个月后，被贬谪到了黄州。
苏轼的老师、亲人、朋友劝他戒掉写诗。但要让把诗看成生命的诗人戒诗，就像不要鸟叫、不让马嘶一样，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骨子里流淌着诗的血液，苏轼当然戒不掉诗瘾。
公元1086年，宋哲宗继位，苏轼被重新起用。在扬州竹西寺游览时，又在墙上写了："此生已觉都无事，今岁仍逢大有年。山寺归来闻好语，野花啼鸟也欣然。"这一次，他又引起了众多小人的注意，那些贼眉鼠眼的家伙就在阴暗的洞口偷窥，一时间"闻好语"被曲解成大文豪对宋神宗去世不久的幸灾乐祸。虽然他在上呈的《辨谤札子》中申诉，如若真有恶意，怎敢写到墙上？先皇仙去已经多时，绝非小寺归来才听说。但是，蝗群一般的小人嗡嗡叫嚣，一而再，再而三，三番五次地无中生有。没有，皇帝也会相信有。再说，王安石变法一派正和保守党在殊死搏斗，有了党阀之争，在人的思想倾向问题上就更容易敏感。皇上宁可相信一群装腔作势的忠诚饭桶，也不会容忍万中有一的精明异己。
这一次，幸好太后干预，案子被搁置不问了。但戒诗不成又惹祸端的苏轼被发配到岭南，后又被放逐到琼岛上去了。直到后来又被召回，伟大的文学家在回都城的路上凄然与世长辞。
李国文说，有人戒酒、有人戒赌、有人戒烟、有人戒毒，多是因为深受嗜瘾的毒害。在中国文学史上，大文豪苏轼戒诗，是独一无二的例子。其实李老说得不准确，在许多时候，中国的文人们都戒诗戒文，只不过假文人们为了眼前的利益彻底投降了，也就真戒了诗文。有另外一些文人还没有顾上考虑走什么路，脑袋就被"咔嚓"了，顾不上戒与不戒。像苏轼这样痴情不改的文人，遇上重视艺术、尊重文人的皇帝和朝代，算是幸运。不然，他第一次遭诬陷后，宋神宗朱笔一绕，我们就没有《念奴娇·赤壁怀古》这样的好词可以吟诵了。
2009.3.18
有一些事情的合理性非常模糊
故事一风说疯语
办事拖沓，下班很晚，饥肠辘辘；突然降温，穿得很少，透心寒冷。
北风像刀子一样割脸，血液像被冻凝固了。
出租车格外难坐。
城市不大，因为天冷，坐车的人多，等了许久，没有空车。
20分钟以后，一位穿大衣的苗条女士也和我站在一起等车。朦胧的灯光中，远远看到一辆亮着空车标志灯的出租车开来，我和她都招手。出租车停下，我很绅士地伸手示意，请她打的先走，女士有些不好意思，朝我说了声"谢谢您"，很优雅、有礼貌地坐车走了。
来了一位留着卷发的漂亮小姐，又站在我的旁边等车。
过了一会儿，又一辆空车过来。也许是出于礼貌，也许是有些聪明，小姐朝离出租车更远的一边挪动了约有十米远。我们一同招手，出租车越过我站着的位置朝前开去，好像我并不存在，然后"嘎"一声停在小姐面前，小姐拉开门坐上车，伸出头怪怪微笑着朝我看了一眼，拉上车门。
"呜--"出租车开走了。
又来了一位和我一同等车的人，是位大娘，手里还拎着个大包。
我想，活该，倒霉，看来只有等大娘走了，我才能打的走。索性不招手，索性朝后退。我冻得上下牙齿打架。
远远看见来了空车，大娘踉跄着朝前边挪边招手。
车在大娘面前停稳，司机下车想帮大娘提包，大娘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让他先走。"
然后回头向我招手："快来，快上车，冻坏了！"
大娘是看我穿得单薄，执意要我先走。
我和司机都劝大娘先走，大娘坚决不同意。司机对我说："听大娘的，你先走。"
于情于理，都该大娘先坐车走，但我实在撑不住，给大娘说过"谢谢"后，钻进出租车撤了。
当了一回绅士，被涮了一回，感受了一回母爱。
多了一些糨糊一样的胡思乱想。
我要是出租车司机，我能保证，在壮汉和美女面前，还能顾及秩序吗？
大娘要是我亲妈，我还会坐车先走，让我亲妈在寒冷中挨冻吗？
绅士派头与饥饿寒冷的较量，温度与风度的博弈，情与理的难舍难分，是现实的，也会是长期的。
故事二头破血流
电视剧《潜伏》把我太太的魂勾走了，因此，家庭地位处于第三的我也只好跟着热爱《潜伏》。
每晚两集，集集不落。
清明回老家祭祖，我才知道，我的家乡的亲人们许多也被《潜伏》迷住了。
电视剧《潜伏》中有一个镜头，很刺激。地下党被包围在一间房子里，急中生智，腾空跃起，一头撞向窗户，然后在枪林弹雨中顺利撤退了。
窗户由纵横木条勒铆镶嵌成方格状，没有什么特别，跟我老家房子的窗户没有什么两样。
这个精彩瞬间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踊跃一跳，用钢铁一样的头颅，轻而易举地撞断方格窗框，瞬间消失。人的头很硬，窗格很脆弱。
我三哥给我们全家人说："厉害！厉害！真是英雄！大英雄！"我11岁的侄子也手舞足蹈地比画着。
回到省城的夜晚，不敢造次，为了维护妇女的崇高地位，还是跟着太太欣赏《潜伏》的英雄风采。
电话铃响了，我家领导被英雄迷住，不肯接电话，只有我接。
在家乡的我堂弟打来电话说："不得了了，你明天在省城请一个厉害的医生回来，三哥和他孩子都疯了。"
昨天我三哥和他的孩子还好好的，怎么今天他们就会疯了呢？
我问："怎么回事？"
堂弟说："都迷糊了，都把头撞伤了，都住县医院了。"
"我明天回来！"
我给我家的太太兼领导汇报时，她正被《潜伏》吸引，不耐烦地说："神经病。"
话虽不经意，但有道理。
我又拿起电话，给堂弟说："你嫂子说是神经病，一定等我回来！"
"差不多，嫂子厉害！"我堂弟向来尊重知识、尊重有学问的我太太--他的嫂子。
立马给单位请假，立马向妻子申请"贷款"，第二天一早，费九牛二虎之力，花钱雇了一位治疗精神病的专家，就朝故乡赶。
急匆匆赶回老家的县医院。
我三哥父子俩住在同一间病房里。一问才知道，是看了《潜伏》后，乘大人不在，我侄子和小弟兄们玩耍时，学《潜伏》中英雄的样子，扑向窗户，结果，窗框岿然不动，我侄子头破血流，晕了。
我三哥把我侄子送到医院治疗。大夫护士被我侄子的傻劲逗笑了。
我三哥回到家里凑医疗费，坐在炕沿上直生闷气。他想，英雄就是英雄，一头能把方格窗框顶得稀烂，儿子一不是英雄，二不是大人，太嫩，当不了英雄，因此才失败了。他疼爱儿子，恨方格窗框，越想越气，想消灭那个窗框，也想给还躺在医院里的儿子做个样子，给孩子树立个典范，于是脱鞋上炕，铆足劲，朝窗子杀去。
结果，他比儿子失败得更惨。
没有人能解释我三哥的行动理由。我堂弟，我们全村的人都得出一个结论，我三哥疯了。他儿子可能是有遗传，也疯了。
我到县医院的时候，我侄子其实已经没事，只是头上还裹着纱布；我三哥的情况则不同，他还有些昏迷不醒。
听说我来看他，迷瞪着吃力地说："我不行，《潜伏》里的女英雄都能顶破窗框突围，我连窗子格都没有顶破，不好意思，孩子以后会笑话我。《地道战》《地雷战》《平原游击队》里的英雄都没有《潜伏》里的英雄厉害。"
我带来的治疗神经病的专家对我三哥说："你真傻，那时拍的电影都很真实，就没有现在电影电视剧里这些虚幻镜头。"
我三哥傻傻地问："为什么？"
医生回答："你得问导演。"
县医院的医生和我带来的医生告诉我，我三哥没事，有些脑震荡，休养几天就会好。我长出了一口气，连忙给太太打电话，电话那一头一听没事，显然也很高兴，但说了一句让我不高兴的话："你们朱家人，都是神经病！"
回省城的路上，陪我来的医生对我笑着说："你三哥和孩子真傻！"
我苦笑着说："是啊。"
但我心里却想的不是我三哥和侄子傻，我心里想的是更为恐惧的事情。三哥是我的亲三哥，侄子是我的亲侄子，他们傻，难道我父亲和我母亲没有给我遗传傻瓜基因吗？我太太和我同床共枕，最了解我，所以说得深刻，我们家可能都傻。
我一直不明白，在五彩斑斓的生活中，我经常被碰得鼻青脸肿，原因究竟何在？现在答案终于找到：我傻！
在艺术被夸张得离谱的时代，我能管好自己，战胜自我，不犯傻吗？
2009.3.29
卓卓语录：这日子还怎么过？
外甥女的孩子卓卓五岁半，大名司博宇。我是他舅爷。
随大人们到商场购物，看到大人们买这买那，也渴望自己有所收获，不空手而归。滴溜溜转动着明亮的眼球，盯上了一款女式手提包，立马要给他买下。大人们好说歹劝，就是不听。卓卓泪汪汪哭诉："你们又"不差钱"，小沈阳都提着女式包，我怎么不能提？这样不重视我，这日子还怎么过？"为了让卓卓过好日子，只好买他心仪的女式包给他。
包不离手。
卓卓把女式包挎在胳膊弯里，到处晃悠，一脸甜蜜，十分愉快。
丁爷爷逗他："你看我这包是男式的，牛皮包，值钱，咱们换一换？"
"我喜欢花包，不换！"
外甥女担心，过两天上街，孩子还要跟她要发卡，要苏格兰裙子，要装扮成没有男人味道的小沈阳。
卓卓一岁半的时候，托给小区看自行车的苏大爷老两口照看。老两口人地道，心地善良。
小区常有醉汉和不讲理的人因小事借故纠缠。更有甚者，有人拔掉自行车气门芯讹诈老两口。孩子自然经历和见识了大人的凶顽和无礼。
有一天，孩子头上留了个大创口，往外渗血。外甥女接他的时候，孩子安慰妈妈，是自己调皮，不小心撞破头，不疼，也不碍事。老苏两口子眼眶里噙着泪水一再说，乖孩子，乖孩子。
回到家，卓卓悄悄告诉妈妈："一个叔叔喝醉了，闹事，奶奶气傻了，才没有照顾好我，我的头是自行车倒了砸的。"卓卓妈妈惊异，孩子善意的谎言之后，有些成人的狡猾和两面性。
卓卓幼儿园的小同学张燕妮告诉她奶奶说，卓卓是她男友，发誓长大要跟卓卓结婚，结婚时要穿婚纱，还要穿电视上演过的每件100万元的孔雀羽婚纱。卓卓的伴郎要请大大的熊，还要给卓卓生十胞胎孩子，让政府出钱养着。
另外一位卓卓的小同学马蕊洁也喜欢上了卓卓，观察到张燕妮的动静后，用幼稚的笔画凑出了一封情书，写的是"司博宇，我爱你！"在另一张纸上，卓卓的马同学用画来表达爱情路线图。她先画两个人牵手，再画出租车，河畔，树林，等等，还用箭头将每一个画面链接起来。马同学把情书和画用三层纸包好，借机偷偷塞到卓卓手上。卓卓一激动，没有守住道德底线，把情书和画交给了他非常信任的刘老师，刘老师把5岁孩子的情书，当着大班所有孩子们的面读了，还把画给孩子们看了。
很久，这件事情都成为刘老师和同事们的快乐谈资。我外甥女说，她估计卓卓的马同学此后一生都不会大胆向任何人表达爱情了。
我外甥女在电话里叹息，孩子带成现在这个样子，这日子怎么过？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司博宇、张燕妮、马蕊洁们眼里，这是一个"不差钱"的时代，大人们能做的，他们都想着尝试。我确实没有任何高招去解决这些问题，只是提醒外甥女：3G时代已经到来，原有的教育方式将再受冲击，按照教科书上的传统方式影响教育孩子，没法过的日子还在后头！
2009.5.4
像鸟一样在想象中栖落
说明：我知道我下面的一段话会被驳斥得体无完肤，被轰炸得千疮百孔，但是，不论您说什么，都是在帮助我思考一些问题，我会用后续的文章给您证明。因此，您一定要说真心话，不要怕刺痛我，谢谢您！
一
网络时代的人真可怜。
展开美丽的翅膀，翩飞着就被网络黏住，像蝴蝶被蜘蛛网黏住一样。
